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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和我面对面，靠在枕头上，“因为糖糖爱妈妈啊，所以会难受。”“是吗？”我问，“可是，我应该替她高兴才对。”“小时候，我妈妈去广州打工，每次过年都会给我寄新鲜的玩具，我就特别高兴，拿着玩具到处炫耀。后来，和妈妈一起出去的阿姨过年逗我说，我有妹妹了。我跑去问我奶奶，为什么妹妹在哪里，为什么不让妹妹和我一起玩。”周楠风语气平静。“我才知道，她是和别人结婚有了小孩。我气得不行，我的妈妈怎么能成别人的妈妈。我既定的思维里，妈妈就应该和爸爸，和我在一起，我们才是一家人。”他又轻缓地笑着说：“我小时候，特别害怕爸妈吵架，但却从来没想过让他们分开。小孩子的世界太小了，连思维都局限在一种设定上。”“糖糖也是小孩子，小少爷。”他补了一句。“去你的，我早就不是了，我已经满十八了！”我恶狠狠地说。“嗯，十八岁的小孩子。其实那段日子，我整天和她一起担惊受怕，害怕我爸出去赌又欠一屁股债，怕有人上门催债。我爸跑了，日子反倒是能让人喘口气了，这样对大家都好。所以，她再婚没什么不好的，她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母亲，她也是别人的女儿，朋友，同学，爱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她选择成为我的母亲是我的幸运，她当然也可以选择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听上去好复杂，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我撇撇嘴，“周老师讲起道理的长篇大论还真是一点儿没变。”“那是大人的事情，糖糖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不快乐的事情就不去想。”他碰碰我的额头，“et”连接般给我注入了一小段勇气。同样是宽慰地讲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他说的我却愿意去听。仔细算起来，我和周楠风认识的时间短得可怜，而且前期的相处都是我单方面的施压。可我仿佛天然地想去靠近他，就算是逼迫着用了些不大光彩的手段。周楠风话很少，比我的更少，于是为了减少这种漫长的卡带式沉默，我总得多少说几句打破空白的间隙，这反而显得我是那个制造话题，叽叽喳喳的麻雀。我在他面前说得都比平常多，角色也从一个旁观的倾听者变成了倾诉者，大概是这个原因，作为他当我情绪垃圾筒的回报，我也就愿意多听他讲几句没什么实际用处的道理。“别睡了，吃饭去。”周楠风这次没再纵容我赖床。可发泄后的我软软塌塌，没骨头一样裹着被子把自己团起来。小旅馆的空调不怎么顶用，室内比起有暖气的北方简直太不宜居。我极不情愿地被周楠风穿上衣服，他还嫌我穿得不够厚，把自己内搭的薄毛衣也给我套上了。“怎么可以这么冷，这么冷怎么会没有暖气。”出了门，寒风一灌，我快又要被魔法攻击给打败了。“其实，也冷不了几天，”周楠风看着畏畏缩缩的我，把羽绒服的拉链给我拉到最顶上，“但冷的时候也确实冷。昨天刚下了场冻雨，现在是最冷的时候。”周楠风穿了条街，进了家家常菜馆。“张阿姨。”他挺自然地和前台坐着的老板娘打了招呼。“是小风啊，高三了挺忙吧，挺久都没看到你了。”老板娘是个圆脸蛋的中年女人，她抬头一看是周楠风随即笑了，“今天放假了？带同学来吃饭？”“嗯，因为张阿姨家的饭太好了。”周楠风很中肯的夸奖让中年女人的脸笑成了花儿。选了个靠玻璃窗的位置坐下，周楠风很熟练地去前台拿了菜单给我看，又自己动手拿了两副塑封好的碗筷过来。“这家的炝炒鲫鱼和柠檬鸡是最受欢迎的。”周楠风说。“你好像很熟的样子，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我看到有个收拾碗筷的女孩也用眼神给周楠风打了个招呼。“是也不是，我以前在这里做过兼职。”“哦”那好像就说得过去了。我又歪着脑袋想，周楠风虽然看着是个顶冷漠、难以亲近的人，但实际上和他相处过的人都挺喜欢他，比如说陈冰，他高中的那些同学，这家店的老板和员工，再比如说我。他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可能是熟人的原因，菜上得出奇的快，端上来的几盘看着都分量十足，自然也是熟人才有的待遇。我夹了一块颜色金黄的柠檬鸡，舌尖上遍布的味蕾一下子把我带进另一只熟悉感里。“和你做的味道一样。”我蹙着眉嚼了一会儿才说。在盛夏的南山别墅里，周楠风给我做过好几次这道菜，而离开这座边陲小镇后，我再也没能吃到这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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