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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第1页）

第十九回初议佳期快谈银幕下又蒙厚惠释虑白镪中

燕西到了落花胡同，已是日落西山。因在院子里散步，顺脚就走到冷宅这边来。冷太太和冷清秋各端了一张藤椅傍着金鱼缸乘凉，一见燕西来了，都站立起来。燕西道：&ldo;这个时候了，宋先生怎样还没有回来？&rdo;冷太太道：&ldo;承你的情替他荐了一个馆，就忙了一点。况且他又爱喝两杯，保不定这又到什么地方喝酒去了。&rdo;韩妈看见燕西来了，早给他端一张藤椅，让他坐下。燕西一看清秋，今天改梳了一条松辫，穿着白纱短褂，映出里面水红色衬衫。她手上执着一柄白绢轻边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看那背影，越发楚楚有致。恰好冷太太有事，偶然走了。燕西望着她微微一笑，轻轻地说道：&ldo;这会子怎样忽然改装来了？&rdo;清秋将口咬着团扇边，只对燕西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燕西道：&ldo;今天晚上没事吗？一块儿去看露天电影，好不好？&rdo;清秋对上面屋里一望，见母亲还没有出来，笑道：&ldo;你请我母亲，我就去。&rdo;燕西道：&ldo;老人家是不爱看电影的，不要请吧。&rdo;清秋道：&ldo;没有的话，你就说不愿请她就是了。但是你不请她，我不好对她说。&rdo;燕西道：&ldo;我有个主意，我就说有张电影票，自己不能去，转送给你。那么，你就可以一个人去了。你先去，回头我们在电影院屋顶上相逢，你看好不好？&rdo;清秋道：&ldo;我不做那样鬼鬼祟祟的事，瞒着母亲去。&rdo;燕西还要说时，冷太太又已出来了。燕西道：&ldo;伯母要看电影吗？&rdo;冷太太笑道：&ldo;戏倒罢了，电影是不爱看。因为那影子一闪一闪的，闪得人眼花，我实在不大喜欢。&rdo;燕西道：&ldo;我这里有一张电影票，是今天晚上的，今天晚上不去，就过了期了。我自己既不能去，放在家里，也是白扔了。我倒想做一个顺水人情，请伯母去，偏是伯母又不爱看电影。&rdo;冷太太笑道：&ldo;没有扔掉的道理，请你送给我，我自有用处。&rdo;于是笑着对清秋道：&ldo;你拿去看，好不好？&rdo;清秋道：&ldo;我一个人，不去。&rdo;冷太太道：&ldo;那什么要紧，一个人去玩，多着呢。&rdo;燕西道：&ldo;可以去，到了散场的时候，我叫汽车去接密斯冷，好不好？&rdo;冷太太道：&ldo;不用得，雇车回来就是了。&rdo;燕西说着，便走过自己那边去，把自己买的电影票本子，撕了一张，拿了过来，就交给清秋道：&ldo;可惜我只有一张，若有两张，连伯母也可以请的了。&rdo;清秋用扇子托着那张票，微笑了一笑。燕西道：&ldo;今天的片子很好，你去，准没有错。他们是九点钟开演，现在还只七点多钟，吃完饭去，那是刚刚好的了。&rdo;冷太太道：&ldo;既然这样，我们就快点吃饭吧，别耽误了你。&rdo;燕西再说几句闲话，也就走开。

这里清秋吃了晚饭，从从容容地换了衣服，然后雇了一辆车上电影院来。燕西是比她性子更急，回家之后，早就坐了汽车先到电影院来。这个时候，夕阳西下，暑气初收，屋顶花园上各种盆景新洒了一遍水，绿叶油油，倒也有一阵清香。燕西在后面高台上，拣了一个座位坐下，沏了一壶茶，临风品茗，静静地等着清秋。不多大一会儿工夫，清秋果然走上屋顶来。她只刚上扶梯，转身一望，燕西就连忙招手道：&ldo;这里这里！&rdo;清秋走过来，在燕西对面坐了，笑道：&ldo;这还没有几个人，早着啦。&rdo;燕西道：&ldo;我们原不在乎看电影，找这一个地方谈谈罢了。&rdo;说时，燕西斟了一杯茶，放在清秋面前，又把碟子里的陈皮梅剥开两小包，送了过来。清秋笑道：&ldo;为什么这样客气？&rdo;燕西道：&ldo;现在我们还是两家，为尊重女权起见，当然我要客气些。将来你到了舍下，你要不客气，就由着你吧。或者有点小事，我要相烦的时候，我也不会客气的。&rdo;清秋端起杯子，缓缓地呷着茶，望着燕西微笑了一笑。燕西道：&ldo;笑什么？我这话不对吗？&rdo;清秋笑道：&ldo;对是对，可惜你这话说的太早了。听你这话，倒似乎预备管我似的。&rdo;燕西笑道：&ldo;这可是你说的。我的意思，是谁也不要管谁。&rdo;清秋笑道：&ldo;你不是说了吗？你几个哥哥都有些怕嫂嫂。&rdo;燕西笑道：&ldo;据你这样说，我是应该学我哥哥的了？&rdo;清秋道：&ldo;我也没有叫你学哥哥，是你自己这样告诉我的，那个意思就是兄弟之间，并不会有什么分别。&rdo;燕西笑道：&ldo;像你这样绕着弯子说话，我真说你不赢，我不和你谈这个了。我问你，今天为什么改梳着辫子？&rdo;清秋道：&ldo;因为洗了头，梳辫子好晾头发。你真爱管闲事。&rdo;燕西道：&ldo;似乎没有几天你洗了头似的，怎样又洗头？&rdo;清秋道：&ldo;这样的热天，头上昼夜地出汗，还能隔好几天吗？&rdo;燕西笑道：&ldo;说起这件事，我倒很替你为难起来。&rdo;清秋道：&ldo;你怎样为难呢？我倒要请教。&rdo;燕西笑道：&ldo;若为着美丽起见，你这一头漆黑的头发，越发可以把皮肤又嫩又白衬托出来，于是我主张你保留。若要说到你几天洗一回，热天里又受热，我就主张你剪掉！&rdo;清秋道：&ldo;你也主张我剪掉吗？&rdo;燕西笑道：&ldo;我不能说绝对主张剪掉，觉得保留也好，不保留也好。&rdo;清秋道：&ldo;你这是什么菩萨话？哪有两边好的？&rdo;燕西道：&ldo;那个理由，我已经先说了，怎样是菩萨话呢？&rdo;清秋道：&ldo;你以为剪发不好看吗？&rdo;燕西道：&ldo;剪发也有剪得好看的，也有剪得不好看的。&rdo;

清秋笑道：&ldo;听你这话音，大概我是剪了不好看。&rdo;燕西道：&ldo;我可不是那样说，我以为你若是剪了，就很可惜的。&rdo;清秋道：&ldo;这有什么可惜哩？又不是丢了什么东西。&rdo;燕西笑道：&ldo;又乌又长又细含有自然之美的东西，积一二十年的工夫，才保留到这个样子。现在一剪刀把它断了，怎样不可惜呢？&rdo;清秋道：&ldo;据你这样说，也不过好看而已。好看不是给自己看的，是给人家看的。剪了头发，可是给自己便利不少。&rdo;燕西道：&ldo;你果然要剪，我也赞成。但是你母亲对于这事，怕不能答应吧？&rdo;清秋道：&ldo;也许对她说了，她会答应的。我真要剪，她不答应也不成。&rdo;燕西道：&ldo;在这上头，我要看看你的毅力怎样了？你这回事做成了功，我们的事，就可公开地对你母亲说。&rdo;清秋道：&ldo;你放心，我这方面不成问题。还是要你先回去，通过你那个大家庭。&rdo;燕西道：&ldo;我那方面，不成问题。只要你母亲答应了，我就可以对我父亲说明。&rdo;清秋道：&ldo;我说我这方面不成问题，你说你那方面也不成问题。大家都不成问题，就是这样按住不说，就过去了吗？&rdo;燕西笑道：&ldo;你还有许久毕业？&rdo;清秋道：&ldo;还有两个学期。&rdo;燕西道：&ldo;我的意思，是让你毕业了，再把我们的问题解决。若是说早了，我就不便在落花胡同住，要搬回家去了。&rdo;清秋笑道：&ldo;原来你是这一个计划。但是我在高中毕了业，我还打算进大学本科啦，日子还远着呢。&rdo;燕西道：&ldo;你还要大学毕业做什么？像咱们家里，还指望着你毕业以后，去当一个教授，挣个百十块钱一月吗？那自然不必。若说求学问，我五姐六姐，都是留学回来的，四姐还在日本呢，也没看见她们做了什么大事业。还不是像我一样，不是在家里玩，就是在外头玩，空有一肚子书，能做什么用呢？&rdo;清秋道：&ldo;照你这样说法，读书是没用的了，无论是谁，也应该从小玩到老。可是这样玩法，要像你家里那样有钱才可以。若是大家都由你这一句话做去，那么，世界上的事，都没有人做了，要吃饭没人种田，要穿衣没人织布，那成个什么世界呢？&rdo;燕西道：&ldo;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世界上人都应该玩，不过有一班女子，她无非只要主持家政，管理油盐柴米小事，何必费上许多金钱，去研究那高深的学问？&rdo;清秋笑道：&ldo;据你这样说，我不必求高深的学问，将来也是管理油盐柴米小事的角色。&rdo;燕西道：&ldo;我的话，算说错了，成不成？我的意思，原不在此，因话答话，就说到读书这个问题上去了。你老钉着这一句话问我，我就越说越僵了。&rdo;清秋见燕西宣告失败，笑了一笑，也就没有往下追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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