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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魏东亭原想找母亲讨个主意。她在京年头多，又是当今皇帝的辱母，也许能有个办法，不想孙氏也很不得要领，只好答应说：&ldo;是。&rdo;转身刚走几步，孙氏又叫住了他：&ldo;主子已经说了，从明儿个起，叫你到内廷当差，说不定能攀上个御前行走！虽说还是内务府的差，那身份儿可不一样。好生仔细着，若要叫人说出半句不字，我可不依！你要找到梅儿，不妨先接到你那儿去，再告诉我一声儿！&rdo;说完，径自急急忙忙进去了。

再说伍次友，原为出城踏青赏春，却装了一脑袋的不痛快。一连四五天他都没出门，每想起这件事来，便气愤难平。明珠看他躺在床上烦躁不安，便知道他又在为穆里玛的横行霸道行为生气。半晌，他讪高地问：&ldo;大哥，春闱就要开了吧？&rdo;

伍次友正待说话，只听竹帘一响，何桂柱跨进屋里，左手挎着四喜盒子，右手怀里抱了斗大一个坛子。他将盒子朝桌子上一放，把坛子慢慢放到桌下，就着势给伍次友请了个安说：&ldo;二爷，春闱今年是没有的了，不过新皇登极，准定要加科选士，二爷今科那是必定得意的了！&rdo;说着，他笑嘻嘻地打开盒子，屉上热气腾腾地放着一盘糕，一盘粽子，一海盘蒸得烂熟的甲鱼，还有一枝笔、墨锭和一柄如意，齐齐整整地摆放着煞是好看。何桂柱把东西一样一样摆放在桌上，又揭开下屉，却是一色六盘蒸菜。刹那间，屋子里香气四溢。何桂柱一边整治一边说：&ldo;这是小的一点孝敬意思，请二爷赏光。我知道二爷家世代大儒，并不信这些个，不过图个吉利罢咧！&rdo;

本来沉闷的空气，经何桂柱这么一折腾，顿时有了活气。伍次友歪起身来趿上鞋，笑道：&ldo;倒难为你，不管吉利不吉利，先得享享口福。明珠弟，柱儿，这儿也没外人，咱们三个索性一块坐坐。&rdo;

何桂柱见公子欢喜，也觉高兴，又听邀自己一处喝酒，这么露脸的事，祖上怕还没有过，口里说＂不敢＂，心里却是十二分地情愿。忙叫伙计：&ldo;把过年用的炭炉子煽好了搬过来烫酒。小三儿，你不要到门面上了，到嘉兴楼去把翠姑悄悄请来……&rdo;

伍次友以为他要叫歌伎，忙道：&ldo;别，我最怕这个，且眼下正是国丧呐！&ot;何桂柱忙赔笑说：&ldo;不相干，翠姑并非青楼人，不过给秋香院那些人编个曲儿词儿的，也算有身份的了。二爷小心自然是好的，不过虽是国丧，却也是新皇登极的喜庆日子，大家子都不忌讳，何况咱们！秋香院七妹妹昨个还到鳌拜中堂家唱堂会来着。咱们家居小院，二爷要取功名，她来唱个曲儿助兴也不过分。&rdo;小三儿见伍公子不再拦阻，便自行去了。

三杯滚热的老酒下肚，伍次友阴沉的脸舒展开来，将酒杯向桌上一墩，笑道：&ldo;说起功名二字，想来真是五味俱全，有意思到了顶点，没意思也到了极处。&rdo;明珠呷了一口酒，夹起一筷子清蒸海参嚼着，笑问，&ldo;敢问哥哥，怎么个有意思法？&rdo;

伍次友笑道：&ldo;贤弟你自不知，柱儿清楚───你告诉他！&rdo;

桂柱喝了几杯，也有点放形，见公子点到自家，遂举起杯子笑道：&ldo;＇为社稷秉君子之器＇，这是老太爷常挂在嘴上的话。我是家生子儿，听得多了。公子家七代中出了四个状元，三十个进士，拔尽扬州的地气！人们看伍家，像从地上往天上看。用老太爷的话说＇耀祖荣身荫子孙＇。这么好的事，当然有意思！&rdo;说完端起门盅一饮而尽。

伍次友鼓掌大笑：&ldo;说的好，解得切，&ldo;出则舆马，入则高堂，堂上一呼，阶下百诺……＇这是蒲留仙先生的话，柱儿可下了个好注！&rdo;

明珠还是第一次听到伍家前世的事，心中甚觉高兴，忙饮一杯酒问道：&ldo;那怎么又说＇没意思＇呢？&rdo;

桂柱不敢答，望着酒杯愣了一会儿道：&ldo;这个小的就不甚明白了。想来做官员虽好，总要操心；读书虽好，总是苦事，可是这个吗？&rdo;

伍次友正待答话，窗外忽然传来小三儿的声音：&ldo;翠姐，就在这里了，主家都在等着你呢！&rdo;何桂柱听得翠姑来了，忙起身挑帘，一边笑道：&ldo;翠姑好！快来见过二爷！&rdo;

翠姑莞尔一笑，款步跨进正屋，稳稳当当朝伍次友和明珠道了两个万福。伍次友、明珠打量这位翠姑时，差点笑出声来。原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头上也不插戴什么，上身着月白色坎肩，下身笼着石青褶裙，额头似乎高了一点，脸上脂粉淡抹，娥眉轻扫，微颦似蹙，体态凝重。她抬眼扫了一眼席面，笑道：&ldo;这是给公子入闱壮色的了。&rdo;

伍次友本来有点拘束，见她大大方方的，自觉好笑，忙道：&ldo;我本不在乎这些个，不过既摆下了，大家随便一乐───不必拘束，大家同坐罢。&rdo;说着起身端起门杯递了过去。

翠姑忙站起来双手接过，用手绢捧着喝了，谢了坐，斜欠着坐到伍次友侧面，低头抿嘴而笑。半响才道：&ldo;多承公子厚意，不过既叫了我来，还是公子多饮，红妆佐酒便是。&rdo;说着，从怀中丝囊里取出一柄箫来，&ldo;你们尽自吃酒，我吹箫助兴！&rdo;

明珠本也擅长吹箫，见那箫嵌金镶玉、光泽耀眼，不由技痒，说道：&ldo;姐姐不弃，不如我来吹箫，姐姐清唱岂不更好！&rdo;桂柱拍手笑道：&ldo;好！&rdo;伍次友也笑道：&ldo;只是我们叨光得紧了。&rdo;

明珠端箫到口，笑问：&ldo;姐姐，唱一段什么？&rdo;翠姑想了想说：&ldo;唱一段汤学士的《妆台巧絮》吧。&rdo;明珠道：&ldo;好。吹《五供养》调。&rdo;伍次友不通此道，只呆呆地听。那明珠五指轻舒，呜呜咽咽的箫声飘然而出。翠姑流波一盼，赞道：&ldo;好箫！&rdo;便按着拍节而唱道：

相逢朋之，这一段春光分付他谁？他是个伤春客，向月夜酒阑时。人乍远，脉脉此情谁识？人散花灯夕，人盼花朝日。着意东君，也自怪人冷淡踪迹！

唱罢举座欢笑，明珠打诨道：&ldo;似姐姐这般人品谁肯对你＇冷淡踪迹＇？&rdo;何桂柱道：&ldo;这词儿太雅。我倒觉得前日你唱的什么＇说鬼话＇不错。&rdo;明珠噗嗤一声笑道：&ldo;必是＇占鬼卦＇了！&rdo;说着便又吹了起来，翠姑唱道：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rdo;

一曲唱完，明珠先就叫了声＂好＂，伍次友也笑道：&ldo;不错，雅俗可以共赏───什么叫＇红绣鞋儿占鬼卦＇，倒要请教。&rdo;翠姑嗫嚅了一下，未曾开口。桂柱却道：&ldo;这个小的知道───丈夫出了远门，娘儿们盼着回来，又不好意思去问卦，拿着红绣鞋撂在地下占卜，正过来的就是男人要回来了，翻着的就是一时回不来───可是不是？&rdo;这番粗俗不堪的解说倒也十分透彻，众人无不失笑。明珠忽然想起，问道：&ldo;大哥方才说功名有意思没意思的话，不知这没意思怎么讲？&rdo;伍次友道：&ldo;兄弟，我来告诉你。&rdo;话音刚落，忽听门外有人说：&ldo;兄弟们一味快乐，怎地就忘了我？&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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