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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请罪（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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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一处气派的官邸前。

官邸是典型的中式花园别墅，厚重木门，青砖大瓦，门前立着两个青石狮子，石狮子后头，站着几个身着灰呢箭袖短衣，挎腰刀，肩背一色崭新毛瑟式前膛步枪的亲兵护卫，这些家伙个个剽悍异常，目光斜视的扫视着周围。

这宅子上面虽然没有明显的牌子，不过来来往往的人却都知道，这是直隶总督、北洋通商大臣章桐的府邸。

章桐本是江淮人，幼少读书，也考取过功名，在朝为官，不过真正发迹却是长毛内乱。顺德三年，长毛内乱，朝廷的常备军松懈不能御敌，章桐便趁机回乡办团练乡勇。

他眼光独到，细心大胆，和其他人不同，在上战场之前，便认识到洋枪洋炮的重要性，于是利用英吉利商人为自己麾下团勇购置了大量西洋武器，进而一步步发展壮大，到了长毛被剿灭的时候，他麾下已经有十万之众的虎狼之师。

这支队伍也是他在朝廷立身之本，不过这一仗下来，他的老本也基本上都打光了。高丽一战陆军损失近十万，筹备多年的海军损失殆尽。麾下的那些个大将死的死、残的残，章桐听闻这些消息之后，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府邸的院子里，蜿蜒回转的回廊里秋意正浓，一颗琼花叶已泛黄，上面不多的花瓣在一阵风的作用下，变得更少了。

章桐躺在一张竹藤椅上，手捏着一杆长长的铜烟袋，一旁，一个身段摸样都属上层的侍女细心地为他装烟点火。

有一个侍女端来了一碗鸡汁，章桐端过来喝了一口，便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爷，烟装好了。”另一个侍女低声道。章桐吸了一口，似乎这烟比刚才要满意。他摆了摆手，示意侍女们退下。

侍女们退下后，章桐继续抽着烟，清癯的脸上布满很深皱纹的脸，一双眼睛微微眯缝着，似在闭目养神，又有一点漫不经心的样子。

在离他不足几步远的地方，一身狼狈的叶文峰跪在地上，一把鼻子一把泪，怯懦地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

叶文峰在柳京城遇袭之后，带着几个亲兵混出了城。一路上他不敢停歇，狂奔八百里朝着国内跑去，路上累死了几匹马，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不敢耽搁，他赶紧跑到了津门，亲自面见中堂。

“中堂大人，都怪那毛贵清，若不是他执意坚守柳京，导致战略错误，柳京也不会丢的这么快……”叶文峰跪在地上许久，打好了一肚子腹稿，终于说出了口。

“你还敢胡说！你以为事情是什么样我不知道？”章桐听了他的这话，挺直身子挥着烟袋要去打叶文峰，不过一口烟没有顺过来，倒是气的猛的咳嗽起来。

身后的戈什哈马三俊立刻上前给他捶胸，章桐使劲地咳嗽了一口，朝着一旁的痰盂里唾了一口浓痰，一口气似乎顺畅了。

他躺下来，喃喃说道：“老了，真是老了！现在想打你都打不动了，贼娘！想当年，我带着三千弟兄去沪浇灭长毛的时候，刚一下船一口气能吃三个大饼。老了，真是老了……”

说着这里，章桐那张脸微微笑起，似乎有些回味，又有些无可奈何。

叶文峰俯伏在地，用膝盖向前挪了挪之后道：“中堂大人，卑职该死。”

章桐似乎无动于衷，他摆摆手道：“你该不该死我说了不算了，得交由朝廷来定夺。你带着几万兵去了高丽，现在回来身边不到一百人，又丢了月城柳京这些个地方，这个账总是要算的。”

叶文峰一听这话心里慌了，要是兴师问罪，他铁定是死罪不可。丢了高丽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又接连打了这么多败仗，就算不满门抄斩，也最起码要弄个秋后处决。

“中堂大人，小的打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你了，小的这样做，并非全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您老人家考量。我想在高丽若是一昧的抵抗，打光了咱们的老本，到头来您老人家在朝廷里说话没底气呀。”叶文峰哭哭啼啼，仿佛一肚子冤屈。

“哼！”章桐冷哼一声，生气道：“你自己蠢，还把我牵扯上？你这是要连老夫一起拉下水吗？”

叶文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一阵自己掌嘴，他大耳刮子抽的厉害，不一会儿真抽的嘴角流血。

见章桐无动于衷，叶文峰抽了一阵之后，便深深地磕了一个头道：“中堂大人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只能来世再报了！”

言毕，他站起来转身要走，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

他还未走出庭院，章桐便慢悠悠道：“哪里去啊？”

“回大人，文峰有愧朝廷和中堂大人所托，没有脸继续苟活。我现在就回去拔剑自刎！”叶文峰停下脚步道。

章桐冷哼一声，“狗东西！滚回来吧。”

“大人你……”叶文峰知道计策已成，这关过了，心里一阵狂喜，不过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难堪之色。

“你先下去吧，过后的事情，老夫自会安排。”章桐淡淡说道。

“中堂大人，小的谢过了。”叶文峰扑通一下跪下，又是叩首又是抹眼泪。

章桐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出去了。

叶文峰离开之后，章桐望着庭院里纷纷落下的黄叶叹了口气。一旁的亲兵队长马三俊走过来道：“中堂大人，毛桂清在临死之前拍过一封电报，说是保举一个陆文铭的人过来。”

“这个我知道了。我听过他的事情，陆文铭独闯敌营，搅的扶桑军营大乱，还险些杀了乃木希典这个家伙，是个悍将的苗子。有了他和毛桂清，我在朝廷上说话也能脸色好看一些。”

“是，那依中堂大人您看，这个陆文铭咱们是否要委以重用？”马三俊又问道。

“这个嘛，先见了再说吧。”章桐说完又叹了口气，“这一仗把咱们的老本都打个精光，以后的日子看样子不好过喽！”

他话音刚落，一阵秋风吹来，庭院里那株琼花上，仅有的一点叶子被吹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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