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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六刻,涡水上游的薄雾还未散尽,曹操的玄色大纛已出现在谯县西北的官道上。三万步卒的鞋底沾着露水,踏在夯土路面发出闷响,惊得道旁槐树上的寒鸦扑棱棱飞向东南——正是谯县城楼的方向。
曹纯勒住战马,铁面甲下的独目扫过正在列阵的虎豹骑。这些精挑的汉子正在给战马套上麻布蹄套,青铜马衔铁都缠着浸油的麻绳。当最后一名骑兵将引火用的燧石塞进鱼鳔囊,东天际已泛起蟹壳青。
"禀将军,东南五里处芦苇荡有异动。"斥候滚鞍下马时,曹纯正用匕首削着箭杆上的倒刺,"可是白鹭惊飞?"
"将军神算,确有几只白鹭自苇丛中起。"
曹纯将淬毒的箭簇在靴底蹭了蹭,毒粉簌簌落在晨露未干的草叶上。他记得五日前赵骁来到赖乡时,护城河的白鹭也是这样惊飞的——这些扁毛畜生,倒是比城头的岗哨更警醒。
卯时初刻,曹操的中军大帐已移至谯县西三十里的土丘。荀彧用麈尾拂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指尖突然停在涡水拐弯处:"昨夜巡河士卒来报,此处浮桥的铆钉有撬动痕迹。"
"是东门守将黄禹。"曹操抓起代表谯县守军的陶俑,陶土在他掌心裂成三瓣,"此人原是沛国铁官,上月刚用三百斤精铁贿赂孔公绪,换了这个肥缺。"他忽然将陶土碎屑撒向沙盘,碎渣正落在象征粮仓的木屋模型上。
此刻谯县城头,孔伷的犀牛皮甲已凝满晨露。他扶着女墙俯瞰城外,三十里外的丘陵后隐约可见旌旗攒动,却听不到丝毫金鼓之声。这种诡异的寂静比战鼓更令人心悸,就像暴雨前闷在云层里的雷。
"报——!东门浮桥铆钉有异!"士卒的声音惊飞了城楼脊兽上的乌鸦。孔伷的护腕撞在垛口,震得墙灰簌簌而落:"慌什么?定是水耗子作祟。"
副将黄禹的锁子甲哗啦作响:"末将愿带二百精兵出城查探。"
"黄将军是要去会老相识么?"孔伷忽然冷笑,他袖中滑出一截精铁锁链——正是黄禹当日贿赂用的那块铁料,"听说曹孟德还未发家时,你曾替他铸过环首刀?"
黄禹的喉结滚动如吞炭,城下忽然传来沉闷的轰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西北天际升起数百支火箭,在黎明前的暗蓝色天幕上划出血色弧线。那火光竟排列成北斗七星状,最后一支箭正指向谯县鼓楼的方位。
"雕虫小技。"孔伷甩开猩红披风,却不知自己的影子被火光拉长,正扭曲着爬上谯县"孔"字大旗,"传令四门,敢言出城者..."他的话被东南方突如其来的火光打断——粮仓方向腾起的黑烟里,夹杂着粟米焦糊的香气。
曹操站在土丘上,看着谯县城内升起的第三处火头,突然将佩剑插入面前酒坛。浑浊的酒液顺着剑刃流进泥土,在他脚下汇成蜿蜒的溪流。
"今日这谯县……"曹操剑尖挑起酒坛碎片,陶片在初升的日光中折射出七彩虹晕,"孔公绪在城中存粮十五万石,却把粮仓建在东南风口……"
辰时二刻,谯县粮仓的火势刚被扑灭。
"曹贼辱我太甚!"孔伷一剑劈断敌楼的木栏杆。碎木飞溅中,黄禹注意到守城弩的牛筋绞索出现了细小裂痕——这些绞索本该每月更换,但军械官上月把采购牛筋的银钱换成了…
城外土丘忽然响起号角,低沉如地龙翻身。三万曹军齐声大喝,声浪震得谯县城砖缝隙里的百年积灰簌簌而落。曹操的连环马阵开始缓步推进,马匹都被蒙上眼罩,马身两侧绑着带铁刺的拒马桩——这分明是拿骑兵当移动城墙。
"放箭!"孔伷的吼声带着破音。然而守城弩射出的大型箭矢撞上拒马桩,就像竹签戳进龟甲,只在铁刺上擦出几点火星。更可怕的是曹军阵中突然竖起数百面铜镜,五月的骄阳经过镜面折射,化作炽白光剑刺得守军睁不开眼。
黄禹眯着眼从箭垛缝隙望去,发现曹军真正的杀招藏在镜阵之后——三百名背着陶罐的死士正在挖地道,罐中隐约可见扭动的火蛇。他刚要开口,却见孔伷的剑尖已抵在自己咽喉:"黄将军,你的家眷此刻正在北门瓮城赏景呢。"
未时三刻,曹操啃着鸡肋听许褚汇报战果:"虎豹骑烧毁粮仓三处,弩机营射杀守军四百..."他突然扔掉鸡骨,油手在舆图上按出个印子:"告诉子和,申时之前,我要在谯县街市看见卖胭脂的货郎。"
许褚的铜铃眼瞪得滚圆,直到看见荀彧在沙盘上摆出五个胭脂盒——正是代表乔装混入城内的细作——才恍然大悟。这些货郎的担子里藏着火折与硫磺,他们的叫卖声将混在晚市的嘈杂中,为子时的总攻指明方位。
谯县城内,孔伷正在用晚膳。青铜爵里的酒液突然泛起涟漪,他抬头望向梁柱,发现悬着的宝剑正在剑鞘中微微震颤——这是数里外大军行进的震动。当最后一片酱牛肉滑入喉头,城东突然传来货郎清亮的吆喝:"胭脂——上好的江东胭脂——"
孔伷手中的青铜爵突然一滞,酒液在爵底荡出细密波纹。他抬头望向梁上悬着的青铜剑,剑穗正随着某种规律的震颤微微摆动。
"胭脂——上好的江东胭脂——"
城东传来的叫卖声清越透亮,穿透暮色里的炊烟。孔伷的犀角箸重重戳进炙肉,油星溅上舆图:"传令官!今日四门可曾放进商旅?"
"禀府君,卯时三刻便落了千斤闸......"传令官话音未落,西北角楼突然传来示警的梆子声。孔伷霍然起身,猩红披风带翻了盛着鱼脍的漆盘:"取我弓来!"
当孔伷踏上东门马道时,暮色中那个青布包头的货郎正挑着担子转过街角。竹扁担随着步伐上下轻颤,两头的红漆木箱却稳如泰山。更可疑的是那货郎布鞋纤尘不染——谯县街市的青石板从卯时起就被运粮车的铁轮碾出泥浆。
"射那扁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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