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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水之阴,河东中军大营,土木结合的寨墙之上,苟政凭栏远眺,秋色渲染下的汾河北岸,有寒雾氤氲,依稀能望见并州大军的营盘,那是苟政当下的心头之病。
身后,则是苟氏中军部曲们的生活写照,当然正处在战争时期,氛围很严肃,甚至是压抑,毕竟所有人,随时都要做好上战场厮杀拼命的准备。
二兄苟雄,此时也陪同在侧,一起享受着这战火时代下难得的宁静。应付并州军南侵这等大事,怎能少得了苟雄,这等攸关前途的威胁,也只有兄弟同心,共同面对,才有可能解决。
而事实上,在苟政先期领军北上御敌的同时,在巡视途中得到消息的苟雄,毫不犹豫,召集蒲坂、河北、大阳等地的苟氏集团驻军,快速北上郡界,驰援而来。
把军队撒出去容易,但在要紧的当口,再聚集起来,可就需要考验威望与手段了,而苟雄恰恰起到了关键作用。
另外,由于苟雄在巡视各县途中,以其豪爽、大方、谦虚、义气倾心交结,很得地方士民好感,在处置“军民矛盾”的事宜上,也不偏不倚,断事极为公正,更得人心。
因此,在随着苟雄北上支援的部众中,除了几县的驻军,另有一支两千余人的河东本地义士,其中大阳县豪强部曲就占了将近一半,也是苟雄当初留守大阳网罗人心的结果。
而这部分“义士”,不管他们支持苟氏集团对抗并州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对苟军这个外来者来说,意义都十分重大。
秋风吹动着苟政那散乱的发丝,却吹不走他面上的愁绪,还是苟雄主动开言,说道:“已经十日了!如此对峙,徒耗钱粮士气,再拖下去,恐于我不利,元直,你可有破敌之策?”
闻问,苟政从沉思之中回了神,迎着二兄的目光,摊摊手,苦笑道:“敌不动,我亦不动,这是小弟当前唯一能够想到的应对之策!”
“并州军如此大动干戈,滚滚南来,却止于汾水,战也不战,退又不退,是何道理!”苟雄一掌,用力地拍在木栅上,一副郁闷的模样。
见状,苟政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下来,抬眼北望,以一种唏嘘的语气道:“我也未料到,这张平竟然如此忍得!我原料想,他即便不举全军渡河来战,也要遣劲旅,择机择地,尝试突破。
何曾想,他竟然如此小心,占尽优势的情况,竟如此不急不躁,如此稳扎稳打的对手,实在是让人讨厌啊”
“久则生变啊!”听苟政这么说,苟雄仰头望着秋日下湛蓝色的天空,说道:“我不担心对岸之敌,唯虑背后之患。
并州军虽众,然我军犹有一战之力,若正面接战,他们未必战得过我!眼下我军精干部众,大部聚集于此,河东空虚,如有居心不良者,趁机作乱,届时只恐大敌在前,后方不稳,腹背受敌,万事皆休啊!”
显然,对苟军抑或说苟氏集团当前的处境,苟雄也是有一番见解的。听其言,苟政沉吟少许,偏头看着他,严肃道:“二兄所虑,我又何尝不知?只不过,以我们当前的情况,是难以两者兼顾的,说到底,还是实力不足!”
“那就更应该速战速决!”苟雄坚决地说道:“拖得越久,于我军越不利!眼下各营,军心都有些浮躁了,再过些时日,你破张和军带来的士气与信心,都将消磨干净了”
“二哥有何想法?”苟政认真地问苟雄。
这下,苟雄也犹豫了,但很快,目光坚定地看着苟政,肃然道:“莫若我们主动进军,寻求破敌,我愿意率精锐敢战之士,渡河作战!”
对于苟雄的建议,苟政明显惊了下,但很快冷静下来,埋头沉吟着,似乎在考虑此策的可行性。良久之后,苟政还是摇头道:“此策,过于行险了!跨河而攻,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当初在陕县,大河尚不能阻我军求生之志,区区汾水,焉能阻我?”苟雄当即道。
对此,苟政眉头不禁锁了起来,以一种沉稳的语调,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而今我们不在陕县,而在河东,如非迫不得已,这等行险搏命、胜算不大的事,还当少做!”
话虽是这般说,但苟政一张脸拧巴地更紧了。而苟雄,表情也很难放松下来,他当然也心知其中的危险,但见苟政犹豫,他还是异常郑重地提醒道:“元直,不论进退,你需要尽快做个决定,久峙于此,实为下策!御敌于国门之外,更不是当下我们该考虑的事情!”
“二兄之意,容已明白,还请容我再想想!”闻言,苟政也深吸了口气,应道。
“光脚的穿上了鞋,竟成负担了”苟雄走后,苟政独处,不由叹道,言语中多少带有几分对自己的嘲讽。
不论是苟政,还是苟雄,他们忧虑的核心,实则就来源一点,自身实力的不足,处境的孤立,依旧没有一个安稳巩固的后方根据地。
到目前为止,于苟氏集团而言,真正与“可靠”沾得上点边的,只有安邑城,毕竟经过几个月的苦心经营,更重要的是,有苟安率领中坚营及一部分附庸民众把守。
至于其他诸县,苟政兄弟俩显然都没有太足的信心,当此之局,也不敢抱有太大的期待。面对并州大军的强兵压境,苟政此前做的工作,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而境内在半个月来之所以保持着平静,或许只是士族豪强们给苟军过去战绩的面子。
在这样的情况,时间拖得越久,对苟军就越不利,毕竟,他们实则是以一郡而抗一州,张平明面上还能获得更多羯赵势力的支持。
而苟氏集团,却要时刻提防来自后方可能的背刺,一旦他们此前营造出的强势与威慑在时间的流逝下逐渐消磨,那后果是可以预计的。
因此,从一开始,急战、速战便是苟政所追求的,但万万没有想到,张平三万余军南来,却不作为了。且不说能否战而胜之,这连大战的机会都不给,就让苟政坐蜡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越发着急了,而时至今日,他觉得自己最需要搞清楚的是,张平按兵不动的举措,究竟是看出了己方的虚实,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就两个选择,要么如二兄所言,再赌上老本,舍命博一把大的,效仿项羽,破釜沉舟,梭出一个光明未来;要么果断南撤,一路撤到安邑,将并州军吸引到城下,凭借着安邑坚城拖延时机,对方劳师远征,羯赵的局势又如烈火烹油,张平未必能够坚持多久
这是在诉诸于军事手段的前提下,苟政暂时所做打算。
而如果还有其他原因,那么苟政就需要搞清楚,究竟是何原因,否则雾里看花、盲人摸象,总是难以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与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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