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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只铺了薄褥的小床上,就着学校食堂份量尚可但味道欠佳的晚餐,自闲谈之中,雁游对施林、孟昙两人的来历有了一定了解。
施林是普通职工家庭的独生子,对考古了解有限,只是因为从小喜欢历史,又嫌成天坐在故纸堆里研究学问太闷,才想报考这个既能学历史,又能到处跑的专业。
雁游听了哭笑不得:&ldo;历史只是考古学的一部分,如果在开学后,发现不合你意怎么办?&rdo;
施林认真考虑了一下,耸耸肩,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ldo;到时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办法的。我连考大学这么难的事儿都做到了,没理由迈不过这道坎。&rdo;
他表现得像个乐天派,却乐天得过了头。雁游不禁微微皱眉,直觉似乎有哪里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但接下来孟昙的话,却把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了:&ldo;我家里祖辈是交易古玩的商人,念考古学是因为想继承祖业,但又不想照爸爸的意思经商。&rdo;
他说得言简意赅,却完全勾起了雁游的兴趣:&ldo;孟昙,你祖辈是在琉璃厂开店吗?还是帮人上工?&rdo;
&ldo;我祖父是掮客,找到了什么东西就给富贵人家送去,相中成交的话,他抽佣金当报酬。不过,他牵的只是小生意。&rdo;
换了别人可能还得再问问,但雁游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当时所谓夹包做生意的,没有门面,买卖全靠跑。
干这行的大多是在行当里人脉广、且有一定信誉的人。有些出名的掮客,往来的都是当时炙手可热、放在后代也依旧名号响亮的风云人物,每成交一单,交易额起码在几千大洋以上。不过,这些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还是像孟昙祖父这样不出名的小人物。
他们经手的货品有自己收来的,但更多的还是从各家店拿的。到手了也不付钱,而是先拿给主顾看。人家相中了,这边收了钱再回去结算;若相不中,原物退回。因早已商定好抽成比例,所以基本没发生过为分钱扯皮的事儿。
做这行的,除眼力鉴定等基本功之外,讲究的就是个信字。现在这个时代虽然民风还算淳朴,但像这样只凭一个名字就能赊取价值数千乃至上万银元古玩之事,基本是不会再有了。
心中暗暗感慨着,抬眼见孟昙一副有问有答,但绝不多说一个字的干练作派,雁游不禁一乐:若不说破,这人像军人后裔多过像商家后代,天性如此,难怪他不想从商。
说话间,孟昙吃完最后一勺米饭,把干干净净的饭盒盖好:&ldo;我去洗碗。&rdo;
&ldo;别啊别啊,再聊一会儿嘛。&rdo;听得半懂不懂的施林赶紧将他拉回行军床上:&ldo;听你刚才的话,一定是家学渊源,非常懂古玩吧?&rdo;
&ldo;只是略知皮毛。&rdo;孟昙顺势坐下,但仍旧不肯多说。
施林说道:&ldo;你一定是在谦虚。令尊既然期望你继承祖业,说明你的眼力肯定错不了。&rdo;
孟昙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反而将视线转向一边,将一脸期待的施林晾在那里。
见气氛有点尴尬,雁游只好来做和事佬:&ldo;施林,你喜欢古玩?&rdo;
&ldo;嗯,考古肯定是要和古物打交道的,我想多了解一些。有高手在身边的话,就能时常请教了。&rdo;
见孟昙似乎不愿搭理自己,施林也不再自找没趣,马上转移了话题:&ldo;我报到的时候,听说咱们系里破格录取了一位要求转系的新生。更让人吃惊的是,系里最有名的英老教授指名要收他为弟子。能被教授这么看重,他一定非常厉害,如果我是英老,肯定单独给他开小灶,重点培养他。也不知将来他会不会和我们一起上大课?如果能见到他就好了,我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rdo;
施林这么一说,雁游顿时也默了。他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自己不只在老师里一鸣惊人,在学生眼里也是名声响亮。而且,该怎么回答?说本尊就在你面前,你有想问的尽管问吧;还是装聋作哑,等事后真相揭开再迎接同学更为怪异的眼神?
施林不知雁游心里纠结,见他神色隐隐透着古怪,还以为对方心眼儿小,听不得有人比自己好,不得不再度另起话题:&ldo;雁游,你又为什么要报考考古系?&rdo;
&ldo;我……&rdo;
尚未回答,大通间里忽然走进一个人来,径直走到雁游面前,把一包东西放在他脚下:&ldo;雁游师弟,英教授说这附近有个湖泊,历来夏天蚊子最多,让我带点蚊香给你。&rdo;
来人梳着小分头,轻声慢语的斯文里透着十二分的腼腆,正是雁游初至校园那天、一时兴起提点过几句的考生。后来才知道他叫卫长华,还是屠志的弟子。若不是英老,两人还差点成了同门师兄弟。
&ldo;谢谢卫师兄,也请你替我谢谢英老。&rdo;见老人家连这种小事都替自己考虑妥当,雁游心头涌过一阵暖意。
卫长华腼腆地笑了一笑:&ldo;客气什么,举手之劳而已。等你结束军训,我还要向你多多请教。&rdo;
&ldo;怎么敢当。&rdo;雁游习惯性地谦逊了一句,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妙。
果然,卫长华认真地说道:&ldo;你是英老教授大加赞赏的关门弟子,我在古玩方面的造诣远不及你,自然该请你多指教。&rdo;
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旁边两人耳中。不只施林张大了嘴巴,孟昙也意外地抬头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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