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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2页）

四年了，这谷里没有任何人敢向他提起荷衣！

对他而言，荷衣的死永远是刚刚发生，恍如昨日。连他自己都不曾数过她离开他的时日。只要一闭眼，他就会听见隆隆的爆炸声，看见巨石滚落，她满身鲜血，面目全非地埋在泥土之中……

四年了，只要一提到荷衣的死，他还会像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那样感到晴天霹雳、万箭穿心。他脸上的神情，好像一个犯人正在饱受酷刑，眼中全是痛苦。如果他能动，他会像一个野兽猛扑过去，将面前的一切都撕成碎片！他听见自己对着她大吼：&ldo;出去！出去！你出去！&rdo;

她倏地站起身子，嗓音因激动而发颤：&ldo;你以为我很喜欢呆在这臭男人成堆的地方么？你以为我成天在那群自以为是的男人面前装傻很有趣么？女大夫、女学生、女弟子、女、女、女！我有什么地方比他们差？好！我走，让你们彻底干净！&rdo;说罢便往门外冲去。

&ldo;站住！&rdo;他大叫一声，神智开始恢复，&ldo;这件事你怎么想都没关系，但你犯不着这样糟蹋自己！&rdo;

她已冲到门口，站住，缓缓转过头来，冷冷地道：&ldo;谁说我糟蹋自己？我爱过一个人，愿意为他死；认认真真行医，救过别人的命。我看不出我有什么地方不纯洁，谁也别想让我羞愧！&rdo;

他目瞪口呆，无言以对。眼睁睁地看着她疾步奔出廊外。

过了片刻，他的脑中还是一片混乱，急忙拉铃唤人。

洪叔首先冲进来，见他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强行将他送到床上。他一把拽住洪叔的手，急道：&ldo;你赶快跟着吴大夫‐‐一步也不许离开她！&rdo;

&ldo;是。&rdo;

过了一柱香功夫，洪叔又赶了回来，向他报告：&ldo;少爷，吴大夫我看不住。她拿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坐着马车出谷了。我想拦住她，她&lso;刷&rso;地一下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说谁敢拦她她就宰了谁。&rdo;

&ldo;你……你可知道她想去什么地方？&rdo;他忍不住要坐起来。

&ldo;不知道。谢总管跟过去想劝她几句，也被她骂了回来。&rdo;顿了顿，他忽又咬牙切齿地补充了一句，&ldo;谷主，像这种大逆不道、忘恩负义的女人，我们还理她做甚？&rdo;

他板起脸怒斥：&ldo;胡说！她有什么地方大逆不道？&rdo;

&ldo;她要我转告谷主：从今往后，她与云梦谷一刀两断。她不再是您的学生，您也不再是她的老师。&rdo;

第二十一章坚硬的核桃

江州。

她在临街处买了一个小楼，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作&ldo;平林馆&rdo;。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小楼原本是个茶馆，生意不冷不热。老板是个有野心的商人，相中了街西头的一家饭铺，急着出手，价钱给得还算公道。

她临走时带走了所有的积蓄。到这里落脚时一问物价，方知自己积蓄颇丰，简直算是个富翁。

开业三天，医馆生意渐渐渐多了起来，她方知在云梦谷做大夫时那种万事俱备的好处，就是在谷外的竹间馆坐堂也极为方便。四周药铺比比皆是，丸散膏丹一应俱全。她只要开方子，到哪里都抓得到药。江州虽也是个不小的城镇，不知为何，却没有一家像样的药铺。一张方子开出去，过不了一会儿病人就来回告说方子配不齐，不是缺鹿茸就是少杜仲，人参的成色也大打折扣。无奈，她只好自办药房。第二日便着人置了一张巨大的板桌，用来和药。至于石磨、铁研、辱钵、椿臼、粽扫、净布、铜镬、火扇、盘称、药柜、药刀、葫芦、瓶罐、大小筛子之类药堂必备之物，寻了五六日方得齐全。又四处托人将急缺的药材买回，以杜不虞。当真是千头万绪、手忙脚乱。好在手头宽绰，开张前一日从街对面的药铺里雇了两个伙计，帮她打下手兼管帐。

那个从街头捡来的女孩已然六岁，出落得一脸水灵。成天跟在她裙子后面&ldo;妈妈&rdo;、&ldo;妈妈&rdo;地叫个不停。因两人长相各异，旁人从脸上看不出半点相似，她只好给她取名&ldo;唐慡&rdo;。怕孩子受委曲，宁肯自己担着嫌疑，也不肯轻易说出她的出生来历。那孩子亦格外懂事，知道母亲有洁癖，成天拿着块手帕儿，见着灰尘便擦桌擦椅，要么便是到药房里帮着伙计们捣药，捏药丸；得了空儿便钻到客厅，替病妇们哄孩子。惹得大家直笑，说这孩子恁地勤快，莫不是个丫头转世？

整整忙了半个月，过了元宵，诸事方有些头绪。正月二十那一日夤夜，她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打算锁门歇息，忽听见一阵敲门声。

开门一瞧，飞雪中两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外。敲门的是一个高个子灰衣人，披着一件粘满雪花的斗篷。她抬起灯笼仔细一看，见是谢停云，顿时目瞪口呆，僵立在了门口。

谢停云笑道：&ldo;吴大夫，原来你在这里，真叫我们一顿好找。&rdo;

她咬着牙，轻轻道：&ldo;谢总管请回，时辰已晚，请恕吴悠不能见客。&rdo;

谢停云道：&ldo;谷主来了，你也不见？&rdo;

她垂首，沉默片刻，抬起头，道：&ldo;不见。&rdo;

谢停云怔住，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神态平静、面色憔悴的女人。她一反往日的温顺，变得软硬不吃，刀枪不入。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吴悠口里说出来的话！

他开始打动她：告诉她谷主从不在冬季外出，这一趟颠簸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在半途染上了肺炎，咳嗽不止，路上一直半昏半醒……

&ldo;他只想见你一面，说几句话，如此而已。‐‐谷主的诚意，想必你能体谅。&rdo;

她看了一眼漆黑的马车，知道他就坐在车上，离她只有五步之遥。

刹那间，一缕细微的柔情从眉睫中一闪而过，她想起了神女峰上的那个传说。

‐‐变成了石像的东西不可能再变回来。

所以她坚决地摇了摇头，对谢停云说了声&ldo;抱歉&rdo;，在风雪中关上了大门。

那一瞬，大门重逾千斤，她知道自己关掉的门，不仅仅是这一扇。

清晨时分她已经恢复了平静，没想到一打开门，又看见了谢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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