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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2页）

站在院中的青年有几分陌生，又有几分熟悉。仰首微笑的骄傲身姿依旧，坦然赤诚的神情同样依旧。

&ldo;当日在下说过，我会再来。&rdo;他毫不迟疑地打断他的话，脸上的微笑因语气的凝重而化为严肃，&ldo;君子一言，驷马难追。&rdo;

&ldo;那么阁下的来意是？&rdo;

他抬手整理衣襟，双手抱拳，弯腰深施一礼：&ldo;向公子赔罪。&rdo;

叶青羽沉着看着他笑吟吟的脸：&ldo;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温少何出此言？&rdo;

&ldo;当日酒醉，怠慢公子，在下惭愧。&rdo;其实是在与朱家大少的闲聊中，无意发现小倌云云皆是一场误会，那天清早的种种骄慢轻鄙就这般被风轻云淡的一笔带过了。温雅臣微笑着站立在这座四处绿意盎然的院子里，努力收敛神情，望着眼前依旧一脸狐疑地叶青羽，&ldo;公子高洁，不容轻侮。&rdo;

&ldo;哦？你怎知我高洁？&rdo;叶青羽反问。

他渊渟岳峙，从容立在原地，言语不见丝毫迟滞：&ldo;在下酒后失途夜宿街头，公子救我，是谓善。在下满身污秽腥臭难闻，公子留我，是谓诚。在下醉后失态贻笑大方，公子容我，是谓仁。在下出言不逊以财相侮，公子悉数还我，是谓信。而今，在下唐突登门莽撞而入，公子仍肯见我，是谓礼。如此善、诚、仁、信、礼，不谓高洁，又何为高洁？&rdo;

&ldo;世人皆道，将军府温少机敏聪慧，巧言善辩，而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rdo;传说中的绣花枕头原来并非愚钝迟笨，叶青羽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温雅臣仍是庄重，面容端肃，两手抱拳，折腰又是一揖：&ldo;在下糊涂，秽眼浊心，以骄横慢傲之见而取人，以鼠目寸光之心而待人，反轻慢了恩人，桩桩件件是在下的错，实在罪无可恕。今日登门，不敢奢求公子谅解。公子宽宏，但凡能赐下几声斥骂或是一顿拳脚，在下就已心满意足。&rdo;

他说得至真至诚，目光清明如这漫天漫地的春雨一般，铺天盖地将他这小小的院子笼罩。叶青羽惘然，跨出门槛，对他道：&ldo;屋外风寒雨凉，温少还是进来说话吧。&rdo;

温雅臣却摆手，诚惶诚恐，几乎快要退到院门外：&ldo;公子若不责罚在下，在下便守在这雨中直至天晴。&rdo;

春雨靡靡，哪是一时三刻就会停下的？眼前的青年眸光炯炯神情坚定，叶青羽木然的面孔终于崩不下去，上前一步，站在房檐下对他柔声道：&ldo;进屋吧，病倒了可是我这做主人的错。&rdo;

&ldo;这么说，公子是原来在下了？&rdo;怯怯地，传闻中骄纵的将门公子拘谨地收敛着手脚，墨黑的双眼微微抬起，穿透了雨幕一瞬不瞬地望向叶青羽。脸上是无法自抑的欣喜与害怕再度误会的失措。

叶青羽被他看得满身不自在，低下头，说不出口&ldo;是&rdo;，亦说不出口&ldo;不是&rdo;，垂眼看着脚边秋伯刚修剪一新的盆栽，脸上一红，终是轻轻点头。

&ldo;呵呵……呵呵呵呵……我就知道。呵呵呵呵……&rdo;

细雨如烟，枝头嫩芽新绽，檐下飞燕双归。满院都是温雅臣喜不自禁的笑声。世人交口称赞的翩翩公子昂着头站在雨里，任凭寒风吹乱了鬓发雨水浸透了皂靴。他眯起眼笑得天真，叶青羽从他看着自己的眼中看见了同样微笑着的自己。

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遇见了那个他，那个以为自己摘到了星星的温雅臣。

&ldo;进来吧，我给你找件干净衣服。&rdo;笑着向他伸手，叶青羽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自己如此欢笑时什么时候。

&ldo;我不。&rdo;他却反把手背到身后去。温雅臣勾着嘴角，不肯安分的视线在叶青羽身上掠过一次又一次，&ldo;在下连公子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进得院门就已是无礼，又怎能冒冒然就登堂入室，岂非放肆至极？&rdo;

不待叶青羽开口，他自顾自整理那早狼狈不堪的衣冠，又是一揖：&ldo;在下温雅臣，京城人士，祖籍奉州，家住南城。平安巷左拐行过一树桃花，再往前走两步，过了一株老榕树便是。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rdo;

不过三言两语，&ldo;公子&rdo;就在他嘴里变成了&ldo;兄台&rdo;。这攀亲论故的本事怕是连从前的顾侍郎都比不上。

叶青羽莞尔：&ldo;不敢。免贵姓叶，叶青羽。&rdo;

&ldo;蓬莱阁下红尘境。青羽扇低摇凤影。&rdo;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忽而眉目舒展，摇头晃脑吟诵起来。

叶青羽笑：&ldo;非也。是轻如鸿羽。&rdo;

&ldo;何必如此自谦？&rdo;温雅臣大不赞同。

檐下滴水成行，落雨如注，隔在二人之间，仿佛一道透明珠帘。他在雨中，他在檐下。你看着帘后浅浅自伤的我，我亦看着帘外磊落洒脱的你。

叶青羽无心同他争辩，只是伸着手道：&ldo;温少，进屋吧。&rdo;

话音方落，腕间一紧，叶青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温雅臣整个拉进了雨里。蒙蒙细雨兜头盖脸罩来，同时扑面而来的还有他俊朗夺目的脸与狡黠邪魅的笑：&ldo;如此良辰美景，叶兄不沾沾这古人诗中的杏花春雨，岂不可惜？&rdo;

从未想过他会再度出现，即便一遍遍抄写着枯燥的经文来平复心中的躁动，也不曾想过他会用如此出乎意料的面貌站在这院中。藐视清规操守的放荡子弟守礼地只是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并肩站在这因为春日到来而显出无限生机的院子里，抬头是树梢新抽的枝条，脚边有羞怯半开的野花。厚厚的高墙将尘世的喧嚣隔阻在外，于是耳边只有如私语般低低自语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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