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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第1页）

神无脸色凝重起来，这颗星球太寂静了，这无限接近死亡的寂静让她感到非常不妙。她听见星球的啜泣，这颗星上唯一仅存的只有一位悲恸的矮人，而他也仿佛丧失了矮人的豪迈与热情，如同一潭被囚于深井之中的死水，飓风也掀不起波澜。

绝望。

飞船降落后，神无没有过多的关注高杉晋助，她在波长的引导之下径直的走向了如同雕像一般枯坐在熔炉之下的矮人。曾经辉煌豪迈，靠着一手冶炼绝技文明宇宙的矮人王艾崔面如死灰，一双浑浊的眼几乎已经不再聚焦，而那双打造了无数神兵利器，结满了厚厚老茧的粗短的手也不见了踪影，半个小臂都被完全截断。

塞壬的歌声响起，神无摘掉自己的兜帽，耳鳍在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时轻轻抖动一下。她安抚着艾崔的同时来到他的身边。

“艾崔。”他将双手轻轻搭在他残缺的手臂上：“你还好吗。”

“…我？”过了许久，艾崔像做了一场梦刚醒来一般迷茫的转了转头，满是眼翳的双眼几次聚焦终于看清了神无的模样后，仿佛被电击了一样抽搐一瞬后飞快向一边退去。眼中的麻木被惊愕代替，用残缺的手臂指着神无，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神无并没有站起，她依然保持着和艾崔相同的水平，两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平静。她看着这个为了保护族人被迫铸造武器，又亲眼见证同族被自己铸造的武器残忍杀害的可怜之人，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平静。同样是一族最后的幸存者，她深知此时旁人眼中善意的怜悯会成为刺向那颗脆弱破碎的心的一把钝刀。艾崔骄傲至此却无力保全族内一人，甚至现在自己也成了这幅模样，如果在对他施以怜悯，未免太过残忍了。

她等待着艾崔渐渐平静，看着对方将手臂断口颤抖的贴了贴自己的脸，过于光滑的伤疤下能感受到凸起的骨骼，断口的皮肤比空气更加冰冷。

“…还活着。”艾崔喃喃道：“还…还活着……”

突然，他霍得站起来，疾步走到神无面前，语无伦次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和警惕。尽管周围除了他们三个之外空无一人，艾崔还是有些神经质的左右看看，试图用高大的身躯挡住神无。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高杉，仿佛在判断这个人的危险性，最后背对着他，压低声音：“听着孩子，我是矮人王艾崔…这里刚刚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你需要立刻离开……那些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你不能呆在这里，现在到处都很危险……但是别害怕，别害怕，艾崔总会想出办法来保护你的，我，我，你可以去找阿萨神族……”

“艾崔。”她轻声打断了他颠三倒四的嘱托和安慰。神无轻轻抱住矮人王残缺的手臂：“别害怕，我是二星猎人【寅虎】神无，是两次护送无限宝石平安返回协会的【守护者】，是聆听宇宙间一切之音的塞壬，是遇强则强不可战胜的夜兔。”

“现在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独自面对劫难时每个人都能穿上坚不可摧的盔甲，但这盔甲看似刀枪不入，实则一句关切的话语就能将它捅破。艾崔突然之间失去了力气，他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为了惨死的族人，为了无能的自己，更为了那些无辜的，被他亲手溶解的骨骼。

长久以来堆积的悲恸早就让他不堪重负，此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口，小山一般的矮人绝望的哭嚎在空荡冰冷的冶炼室回荡，回音让人莫名的心中恐慌。

“请你降罪给我。”艾崔跪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不愿意让神无看到他此时涕泗横流的失态模样：“是我！把所有塞壬的骨头扔进了熔炉！是我！用塞壬的骨头做成了无限手套！是我！让炉火熄灭！是我！让这颗行星悲痛而亡！”

“我在等待属于我的审判，在这之前我还不能自尽。是我的弱小让这一切变得更糟！”

他哭嚎着咒骂自己，直到那片小小的阴影投射下来，声音戛然而止。无论神无做出怎样的审判，他都欣然接受，并为自己终于能赎清罪过感到释然。

“艾崔，请抬起头来。”

他听见神无这样说。

眼泪在他沾满灰尘的脸上冲刷出一条又一条的痕迹，他近乎虔诚的看着神祗般的少女，等待她降下审判。

他看到年轻的塞壬微笑起来。

“受害者不应该被苛责，真正应该被审判的人并不在这里。我绝不认为艾崔有丝毫的过错，所以无法对你降下任何所谓的惩罚。但如果只有这样能让你重新振作的话——”

她弯腰，毫不避讳的在艾崔灰扑扑的头发上轻轻亲吻一次。

“我将以塞壬末裔，神无之名，宽赦你。无关我的慈悲，亦绝非怜悯，而是我绝不希望无辜者因为背负了别人的罪孽而愧疚自责，甚至为此放弃生命，我永远希望艾崔能顽强坚定，永不妥协。”她声音哽咽起来：“作为一族之中仅剩的幸运儿，我绝不希望这份可悲的幸运，被随意辜负。”

绝不辜负。在报仇雪恨之前，在能问心无愧的站在同胞面前之前，绝不能做出这种让仇人感到愉快的蠢事。她要为塞壬讨还公道，有罪的人一个也别想跑。没人能审判她来审判！没人能行刑她来行刑！逍遥法外的美梦，从做出这种事情的那一刻，就应该终止了。

艾崔给了神无一个颤抖的拥抱。他感到全身都在因为不明原因战栗，牙齿不停地打颤几乎无法说话。决不是因为寒冷，他感到被冰封许久的身体正有一丝暖意萌芽，从心里萌发，顺着血液流到四肢百骸，微小却不容忽视，最后从眼中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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