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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2页）

家丁们抬着酒篓，仄歪着身体上桥。他们拔开猪尿脬，把酒篓抬起来倾倒，清凉美酒咕嘟嘟流出，香气醉了一条河。谷糙唰唰地响着。很多酒液在桥上流，流到桥石边沿，汇集起来，急雨般落在河水中。桥下哗啦啦一片水响。十二篓酒浇完，整座石桥像用酒洗了一遍。枯黄的谷糙变了颜色。桥的边沿上，悬挂着一道酒的透明帘幕。一袋烟工夫，河里便漂起一层白花花的醉鱼。上官来弟的妹妹们要下河捞鱼。上官来弟低声喝斥她们：&ldo;别下，跟我回家！&rdo;

桥上的奇景吸引着妹妹们，她们站着不动。其实桥上的奇景也吸引着上官来弟，她拖拉着妹妹们往回走，眼睛却始终没离开桥。

司马库得意洋洋地在桥上站着，&ldo;啪啪&rdo;地拍着巴掌，双眼放金光，满脸都是笑容。他对着家丁们炫耀：&ldo;这条巧计，只有我才能想出来！妈的，只有我才能想得出来。小日本，快快来，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rdo;家丁们随声应和着。一个家丁大声问：&ldo;二爷，现在就点火吗？&rdo;

司马库道：&ldo;不，等他们来了再点。&rdo;

家丁簇拥着司马库往桥头走去。

福生堂的马车也回了村。

桥上恢复了宁静，只有酒液落水的声音。

上官来弟提着虾篓，带着妹妹们，分拨开河堤漫坡上生长着的茂盛灌木，住堤顶爬去。突然，她看到一张黑瘦的脸，掩映在灌木枝条间。她惊叫一声，手中的虾篓落在弹性丰富的枝条上，跳动着，滚到河水边。虾子流出篓，一片亮点在滩涂上跳跃。上官领弟去追赶虾篓，几个妹妹去捕捉虾子。她胆怯地往河边倒退，眼睛不敢离开那张黑脸。黑脸上绽开一朵抱歉的笑容，两排亮晶晶的牙齿，闪烁着珠贝般的光芒。她听到那人低声说：&ldo;大妹子，别害伯，我们是游击队。别出声，快点儿离开这儿。&rdo;

这时，她才看清楚，河堤灌木丛中，蹲着几十个穿绿衣的人。他们都板着脸，瞪着眼，有的搂着长枪，有的捧着炸弹，有的拄着红锈斑斑的大刀。面前这个面带笑容、黑脸白牙的男人，右手握着一只蓝色的小枪，左手托着一个噼噼作响的亮晶晶的东西。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块用来度量时间的怀表。而这个黑脸男人，最终钻进了她的被窝。

醉醺醺的樊三不满地嘟哝着走进上官家大门。

&ldo;日本人就要来了，你家的驴，真会挑时辰！怎么说呢，你家的驴，是我的种马日的，解铃还得系铃人。上官寿喜，你的面子不小哇，屁，你有什么面子？我全看着你娘的面子。你娘跟我……哈哈……她给我打过切马蹄的铲子……&rdo;

上官寿喜一脸汗水，跟在满嘴胡言乱语的樊三身后。

&ldo;樊三！&rdo;上官吕氏吼一声，&ldo;你个杂种，尊神难请啊！&rdo;

樊三抖擞精神说：&ldo;樊三到！&rdo;

看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产驴，他的酒意便去了一半。&ldo;啊呀，都成这模样了！为什么早不叫我？&rdo;他扔下肩上的牛皮兜子，弯下腰去，摸摸驴耳朵，拍拍驴肚皮，又转到驴后，拽拽那条从产道里伸出来的骡腿。他直起腰，沮丧地摇着头，说：&ldo;晚了，完了。去年你儿子牵驴来配种时，我就对他说，你家这头蚂蚱驴，最好用驴配，他不听我劝，非要用马配。我那匹大种马，十足纯种东洋马，一个马蹄，大过你家驴头。我家的种马一跨上去。你家的驴就瘫了，简直是大公鸡踩麻雀。也就是我的种马，调教得好，闭着眼日你家的蚂蚱驴，要是换了别人家的马，哼，怎么着？难产了吧？生骡子的驴不是你家这驴，你家的驴只能生驴，生蚂蚱驴……&rdo;

&ldo;樊三！&rdo;上官吕氏打断他的话，恼怒地说，&ldo;你还有完没有？&rdo;

&ldo;完了，说完了。&rdo;他抓起牛皮兜子，抡上肩头，恢复醉态，歪歪斜斜，欲往外走。

上官吕氏扯住他的胳膊，说：&ldo;老三，就这样走了？&rdo;

樊三冷笑道：&ldo;老嫂子，没听到福生堂大掌柜的吆喝？村里人都快跑光了，驴要紧还是我要紧？&rdo;

上官吕氏道：&ldo;老三，怕我亏了你是不是？两壶好酒一个肥猪头，亏不了你，这个家，我做主。&rdo;

樊三看看上官父子，笑道：&ldo;这我知道，你是铁匠家掌钳的，光着脊梁抡大锤的老娘们，全中国就你一个，那劲头儿……&rdo;他怪模怪样地笑起来。

上官吕氏拍他一掌，道：&ldo;放你娘的臊，三，别走，怎么说也是两条性命，种马是你的儿，这驴就是你的儿媳妇，肚里的小骡，就是你孙子。拿出你的真本事来，活了，谢你，赏你；死了，不怨你，怨我福薄担不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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