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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岛
愁云惨雾压着愁云惨雾,前路艰辛套着前路艰辛。
回到松岛已经三个月,宜室没有一日得过安宁。她想,也许往后这一生都要怀着负罪的心,永远无法得解脱了吧。
她自认是上官家的女儿,别人看她却是王家未过门的媳妇,王焕之的未婚妻。中国又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的老话,她的身份在家里的位置相当尴尬。
她和王焕之在上海已过界做了真夫妻的事,虽然大嫂替她瞒了下来。但是殷蝶香的眼睛像毒刺一样,都不必多问,从她进门第一眼,许多事情就了然于心。
“妈妈,对不起……”宜室跪在殷蝶香的床边,未语泪先流,“女儿不孝。”
这些日子,殷蝶香哭得眼泪都干了。眼睛干涩,看什么全是模模糊糊的影子。她伸手摸了摸宜室头,从头发一直摸到耳边的发鬓,摸到她消瘦的脸颊和满脸的眼泪,把她搂在怀里哭道:“这些日子你也不好过吧……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妈妈——”
母女抱头痛哭,哭声久久不能停歇。
见过母亲,宜室去祭拜父亲和清逸、清炫。跪在父亲的遗像前,她哭得几次昏厥,醒来后自责地猛扇自己耳光。
她怎能原谅自己?永远都无法啊!
逝去的是她挚爱至亲的亲人,是朝夕相伴的家人。
“宜室姐姐!”
宜维牵着云澈走过来,云澈用自己的手掌替她擦着眼泪,“宜室姐姐别哭,等我长大了,去替爸爸和哥哥们报仇!我要把王家人全杀了,杀个精光!”
宜室牙关颤颤,心如刀割。
自打宜室回家,家里面本来低气压的沉闷气氛更添加一道愁绪。宜室做小伏低,倾尽全力想要把自己的错误弥补,有些人可不怎么接受。张莲芳作为清炫的遗孀,肚子里又怀着清炫的遗腹子,在家的地位仅次于殷蝶香和惠阿霓。她完全有立场怀疑,突然回来的宜室。人回来了,心有没有回来?战况瞬息万变,人人自危,谁能保证现在回来的上官宜室还是上官宜室?
张莲芳不愿冒险,对宜室充满敌意。远远躲着不算,还要防着。话里话外时不时要夹枪带棒。
自傲的宜画对宜室轻易就上了王焕之的当也颇有怨言,她直言不讳道:“你就这么傻啊!王焕之说什么是什么!电报、报纸都能伪造?都说百密一疏,你真个就一点没瞧出破绽?你就那么爱他?”
“我……我也有过怀疑,但没有往深想。”宜室羞愧地说道。
宜画冷笑,“如果真是这样,我看你不是有点傻而是傻到家!真怀疑你是如何考到大学的?”
宜室百口莫辩,真恨不得一头撞死以证清白。她的伤心唯有在母亲面前痛洒几滴眼泪。
“好了好了。你也别怪宜画。”殷蝶香抚摸着她的胳膊,柔声安慰道:“你这几个月音讯全无,最着急的人就是宜画。每天都写信去上海,又是托人、又是登广告。费尽了心。唉,莲芳你也要体谅。她太可怜了,嫁过来才多久,就做了寡妇——我看着心里都不忍。你苦,她更苦啊!”
宜室一边点头一边擦着眼泪,轻声说:“我不怪宜画,也不怪任何人。”现在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宜室内外交困,整个人眼见着瘦下去,体重直线下降。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惠阿霓回来才有改善。
坚强的惠阿霓像一道阳光穿透乌云,直射人阴霾密布的家。驱散寒气,温暖人心。
她拨乱反正,很快把摇摇欲坠的家推上正轨。她和所有人不一样,她坚定地相信宜室,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她私下找宜画、宜室推心置腹的谈过许多次。
“所有姓上官的,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上官家的人。不要说没出嫁的宜室回家,就是出嫁的宜家和宜鸢要回来,我也一样接纳。现在父亲不在了,清炫和清逸又走了。人口凋零,大家不能再嫌弃这个,数落那个。我们要团结在一起,把难关渡过去。”
有了惠阿霓做坚强的后盾,宜画和莲芳对宜室的态度才大为改观。宜室对惠阿霓感激不尽,伏在她的膝盖上眼泪流了一箩筐那么多。
惠阿霓摸着她的头发,心疼的说道:“宜室,你别谢我。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帮我,我帮你,都是应该的。只是你要知道——你和王焕之如果想要在一起,除非时间倒流,人死复生。”
宜室捂着眼睛痛苦的摇头,拼命压抑哭声。她太难过了,这些日子以来,只有在此刻才能放声大哭。
她知道,比谁都知道,即使时间倒流,她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哭吧,哭吧。把心里的苦都哭出来,哭过才能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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