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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第1页）

晚上老廖决定去关慕云家里一趟，找找他为什么旷课的原因，总算师生一场，这个不来那个迟到什么的，有失师道尊严，本着关怀学生的原则，去看看也好。是被老师殴打一时想不开了还是家里确实太穷，需要打工养活自己？老子被你们这帮小子整了那么久还没打算辞职呢！

市槐光路气象局，离宝明寺的胭脂河畔很近，远远就能嗅到河水的cháo气，望见粼粼的波光。气象局是个低收入部门，糟糕的效益直接体现到老旧的建筑外观上，一个风速球在楼顶无声转动，院子里还有几个式样很古老的降雨量观测仪。买了袋水果，跟门卫问了关慕云家的牌号，找到后院。

这是一排平房，住了十几户人家。院子里的水泥地已经裂开，fèng隙里钻出几丛杂糙。铁链子栓住的一条大黄狗闻到陌生人气味，狂叫起来，铁链随着哐啷哐啷抖动。七点钟大部分人已经吃过晚饭，有个皮肤黝黑的妇人在竹竿上晾衣服：&ldo;大婶，关慕云的家在几号？&rdo;老廖朝她微笑点头询问。

&ldo;什么大婶！&rdo;妇人猛然回过头来：&ldo;老娘今年才二十五，还没结婚！我看你才是大叔呢！关慕云家在零六号，自己去！&rdo;

&ldo;我要是大叔的话，你就是阿婆了。&rdo;廖学兵小声说，敲开零六号的门口。

&ldo;你找谁？&rdo;伸出来一张像是关慕云老了三十年的皱纹脸。这一定是关慕云的父亲关峰。

&ldo;我是关慕云的班主任，特意来看望一下关慕云同学。&rdo;

关峰的脸一下拉长了：&ldo;阿云的老师？&rdo;面无表情地对他打量一番，终于看到手里提的那袋水果：&ldo;进来吧。&rdo;

家里光线很暗淡，一张八十年代的木质叠合沙发，一台用机顶天线收看节目的老彩电，墙壁上的镜框里夹着关慕云小学时获得的奖状，已经黄得十分厉害。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趴在蒙胧的台灯下做家庭作业，这孩子穿得很寒酸，裤子膝盖处两个大大的补丁，一件起码穿了三年的狭小毛衣挤在身上，袖子很短，露出大半边肘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墙角的小板凳上编织毛衣。

&ldo;关慕云三天没去学校上课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rdo;廖学兵把水果放桌子上，那小女孩见到鲜红闪亮的大苹果，悄悄咽了下口水。

关峰看也没看他，嗡声嗡气的说：&ldo;知道了，阿云在打工，没时间上课。&rdo;

老廖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措词了，只有两次家访经验，难以应付千变万化每家都不一样的家长。还是放开一点，吹吹牛算了：&ldo;打工？有什么工作比学习更重要？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过？现在可是信息时代了，你不让儿子好好读书，将来是要被社会淘汰的！他要是不学好文化知识，以后很难找到工作，将来一辈子干苦力，永无出头之日。&rdo;

&ldo;这你不用操心，反正我们家的孩子就是干苦力的命，学什么都无所谓，不学倒有时间去做工挣钱。&rdo;他母亲淡淡地说。

&ldo;这……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不学好人家要他工作吗？现在连扫个厕所的也要大学文凭，街上卖鸡蛋的都能拿出博士毕业论文来，关慕云打什么工？那是人家看他还是个学生，还是个孩子，可怜他让他勤工俭学。等过年身子长得大了，谁还会要他？连高中都没毕业，回家种菜养猪吗？中海市地皮一平米就快上万了，有地方给你种养吗？&rdo;

关峰被唬住了：&ldo;上学真的那么重要吗？我初中毕业还不是照样在气象局混到现在？&rdo;

&ldo;我家老爹旧时代私塾三年结业，后来还算是知识分子呢！去年猪肉还是八块五一斤，今年就涨到二十块，社会发展这么快，以前能和现在比吗？以前是越穷越光荣，现在是越穷越可耻，为什么？因为大部分穷人没能力没水平你懒，社会上机会多的是，可他就是抓不住，不觉得羞耻吗？&rdo;老廖唾沫横飞，比手画脚，讲到情绪高昂处猛地站了起来，吓得小女孩一笔下去折断铅笔芯。那小女孩一直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

&ldo;他……老师，我们家穷是因为气象局效益不好，阿云还有个妹妹读书呢，负担很重啊。&rdo;较之刚才生硬的口气，关峰已经软下来好多了。

&ldo;什么！你老都老了，怎么还一点都不懂事？正因为家庭条件不好，才要关慕云继续念书，等毕业后找份体面的工作，给家里买房子车子大彩电，给妹妹买漂亮衣服，给你们二老买人参补养补养。&rdo;老廖宛如台上的政治家，大手一挥，威风凛凛，给听众许下诸多承诺。

关慕云的老娘发话了：&ldo;其实……阿云他自己不太想读书，他说学校里老师素质很低，尤其是新来那个班主任，所以他想自学……&rdo;

操啊！居然跟家里人说老子坏话，怪不得刚才那么冷淡呢！老廖差点把胸口气爆了。&ldo;全世界只有一个爱迪生，虽然自学也能成材，但是在学校学习比自学要快捷一百倍。&rdo;

&ldo;对对，我也觉得。&rdo;关峰点头称是：&ldo;以前刚进气象局，还是个实习工，什么都不懂，一台百叶窗摆了老半天，后来师傅一到，三分钟教会我了。&rdo;

关慕云的老娘犹豫着：&ldo;孩子他爸，我们要不要叫阿云去上课？可是郁金香高中学费那么贵，不如转到附近技校来学个什么修车的也好啊。&rdo;

&ldo;这可不行，这两年技校的骗子太多了，去了什么都学不到。你也不想耽误关慕云的前程吧？&rdo;廖学兵连忙给她分析。

&ldo;可是家里还欠了好多债，下个学期的学费一定交不了。&rdo;

&ldo;你不用着急，我是班主任，会想办法的。&rdo;见那小女孩一直偷瞄着大红苹果，便拿了一个给她。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他不说话，关峰喝道：&ldo;阿雪！怎么不谢谢叔叔！&rdo;

&ldo;谢谢叔叔。&rdo;小女孩阿雪捧着苹果洗也不洗，大大咬了一口，塞得小嘴满满的。苹果很甜很脆，嚼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响。圆圆的小脸，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望了一会父亲，又望向廖学兵。

廖学兵见这小孩生得粉妆玉琢，极为可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摸摸她的脑袋笑道：&ldo;阿雪真乖。&rdo;阿雪缩了一下，明显带着羞涩和怕生，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重新挺了挺腰。

廖学兵又摸了一下，阿雪没再躲避，反而把头靠过去，眼睛里尽是甜甜的笑意。

第141章小雪的往事

老廖笑道：&ldo;叔叔给你个见面礼。&rdo;在口袋里掏来掏出没找到什么，摸出一叠百元面额的纸币，足有二十多张，自己吓了一跳，当此情景怎么也没那个脸皮放回去，一时悔得大肠都绿了，惨笑着递给阿雪：&ldo;来，叔叔给你买糖吃。&rdo;

阿雪摇摇头：&ldo;爸爸说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rdo;三下两下吃完苹果，抱着老廖的胳膊笑眯眯地坐在旁边，老廖帮她擦掉唇边一点苹果残汁。

关峰有些惊讶：&ldo;阿雪总是很怕生的，读四年级了还很少跟同班同学说话呢。这……廖老师……&rdo;

&ldo;哼，我早说过廖老师是好人，阿云肯定跟我们说谎了。都是老师，哪有素质差的。&rdo;关慕云的老娘看到一大叠红彤彤的钞票，改换口风，拼命朝幼女儿打眼色，说：&ldo;你看，阿雪一点都不怕他。&rdo;

见阿雪不肯接，廖学兵已不可能把钱收回了，塞她口袋里。跟这孩子一见投缘，她家里穷，送个几千块没什么，反正这段时间敲诈了不少银子，大丈夫视钱财如粪土正是我老廖的真实写照：&ldo;这孩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rdo;

‐‐关慕云的母亲看见钱放进女儿的口袋，心头大石落地。

九岁的孩子已经懂了不少事，笑着说：&ldo;叔叔，我见过你，在浅水街。&rdo;

廖学兵脑中电光火石，一年前的一件往事涌上心头。那天有个妇女带小孩逛商场，只顾着自己挑选商品，商场人流多，一下把孩子挤散了。孩子随人cháo被挤到大门口，一个人无声的哭泣。有个光头党罩着的人贩子出其不意的把她抱走，一边叫着：&ldo;你还哭，还哭爸爸就不给你买冰淇淋了。&rdo;孩子的小手在人贩子身上乱捶：&ldo;你不是我爸爸，你不是我爸爸！&rdo;人贩子装做苦笑道：&ldo;这孩子真调皮！&rdo;商场里都是陌生人，谁能分得出真假？别人都没怀疑。

老廖到浅水街踩点，一眼认出那人贩子，这种拐卖妇女儿童的事太残忍，比盗窃勒索远有不如，老廖看不过眼，揍了人贩子一顿，带着孩子在商场里找了很久。直到那孩子远远指着一个妇女叫妈妈，他才悄然离去。那孩子的母亲自始至终不知道女儿惊心动魄历险了一回。

原来那孩子就是阿雪，难怪！阿雪看起来很开心，蹦过去拿刀削了个苹果，力气不足，把苹果削得一坑一洼的，切了一半送入老廖嘴里：&ldo;叔叔，吃果！&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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