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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张老爷（第1页）

边地的冬天，说来也是无聊的。张老爷坐在正堂里，燃着炉火的大堂温暖如春，他的椅子是儿子特地送他的，椅座可以打开，有个匣室可以放上特制的暖炉。儿子有心了，到底自己已不年轻，这暖炉恰在身下，自己也更愿意在这正堂批阅公文了。

别看只是一关守将，奈何是险要关口，手下三四千边军，都是年大人征伐葛尔丹的悍卒，能征善战，骁勇异常，可谓亲军了。

能掌握亲军的，必然是最可靠的人。能让一关亲军听命的，必然是有手腕的。能被年大人信赖，又能让亲军听命的张大人，定然不是一般人物。他有文人的官身，却从了武职，大战之后因功被年大人记在军功簿上，封赏的官职是年大人特定的，可谓看重之至。

守关之后，约束手下官兵，粮饷分文不扣，银钱充足的悍卒们可谓对属地边民秋毫无犯，乃至乡老们不定期都送了牲畜来劳军，官声甚好，又是年大人手下官员，褒奖的折子送了好些，就是圣上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升官之事，八九不离十。

要说这张老爷，其实吴大善人的情报也不够详尽。任谁都有亲近远疏，张老爷也不是一开始就入了年大人眼的。

张老爷年轻时算得上熟读诗书，初时一帆风顺，早早就中了举人，之后便再没有起色，父亲一亡故，家境瞬时就败落了，母亲一人凭借着那点从父亲胞弟手里求来的田产撑了几年，奈何他害了一场大病，母亲求告父亲胞弟无果，只得卖了田产为他治病。他也是聪慧的人，劝母亲不要卖地，万一自己有个什么，也好有个活命之资。母亲抱着他说：“儿啊，当娘的哪有舍得自己的孩子的，娘还有这田地去卖，只要你还活着，娘就一定把你治好了！没了你，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田地？就你那叔叔，没了你，怕是这田地也是他的，所以，我的儿啊，你一定得活着，你活着，娘才能活下去！”母亲一席话，激起了他的求生欲望，是啊，自己死了，母亲怎么办？为人子不尽孝道就扔下孤母，简直禽兽不如。他挣扎起来，“娘，我饿了，我要吃粥！”“哎！我的儿，我这就去！”他强迫自己把稀粥吃尽，他要挺过去，为了娘亲！一切想的虽好，做起来难，吃了吐，吐了还吃，母亲在一旁边喂边抹泪，母亲也是个聪慧的，她知道儿子在做什么，那夜的粥熬的稀烂，是她做的最用心的一锅粥……

他挺过来了，不是那一夜神奇的粥的效果，而是卖尽家资换来的汤药和母亲的悉心照料换来的天幸。母亲背着两人最后的“家产”——几件粗布衣服，好布的长衫都当了换了粳米，搀着他在宅院新主人的目送下出了院门……

那是父亲的旧友帮忙发卖的，旧友只是行商，父亲当年也不过几饭之恩，后来他才知道是旧友给新主人付了租金才让她们母子住到他能下地。当年家境尚可时，自己曾很是瞧不起这个逢年过节都来的穷酸叔叔，提着小作坊的糕点，曾被门房拦过，还是父亲回来发现他等在一边才把他引进门里。他只是一脸不精明的笑，拦住要责罚门房的父亲，匆匆拜会，匆匆而别。不过是个小行商，父亲不过是留下几件俏手的货给他罢了，权当是一个回礼。

“家安兄不幸亡故，愚弟，愚弟能力有限，但凡有用得上愚弟的地方，嫂夫人只管直言。”父亲死后，家业被叔叔族人分占，来给父亲送行的寥寥，他跪在一边听他跟母亲哀叹，满心的不以为然，这几天他看遍了人情冷暖。

他还是逢年过节都来，那糕点慢慢吃起来也变得香甜了，依旧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是他来拜会时发现自己病卧在床，母亲求他帮忙，才知道叔叔答应母亲发卖的价钱不过市价的三成。他帮忙发卖的价钱比市价高了半成，经了世俗阅历的张老爷跟新主人打听，才知道母亲急于变现，宅子只卖了不到九成的价钱……他看到这个穷叔叔租了车马帮自己搬家，看到只自己母子二人背了个小包袱，在巷口遣走马夫，没有上前就走了。晚上，穷叔叔来拜会，带了米面，包了十数两碎银的信封，“我要出大漠那边走趟脚，短时间怕不能回来，嫂夫人多加保重，待我回来再来拜会。贤侄已有了官身，本来以贵府的家世，托些人情，谋个县府牙房不是难事，只是，唉，既是读了圣贤书的，不能自贱身份，我为贤侄定了一件长衫，不日会送来府上，这里十余两银钱，权当一点路资，祝贤侄金榜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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