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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意外请求（第2页）

不符常理，不符人情，更别说今天柔则还为她兄长哭的肝肠寸断，太奇怪了。

听到这话，柔则放在膝上的手突然攥紧衣服，空洞地解释，“不是，是我，我害他到了这地步，我害了他，如果我不收，不对，要收，我不知道...”

我虽有些着急，但也知道这时候催不得，只能耐着性子等她自己整理好逻辑。

柔则颠来倒去说了几次，我才面强从零星的线索中摸索出一个事情原委，原来那喜妹的爹是朱家下面一个庄子的佃户头子，平常大概负责一些收租一类的小事。但是朱家在战乱那几年突然加收租金，几乎是收了多少交上多少，叫人活不下去，求也求了，朱家咬死不减。

可能平常喜妹爹威信就高，所以庄子下的佃户都央求喜妹爹出个主意，喜妹爹心一横，组织人围困住了朱家，但也不动粗，只是在那声泪俱下地请求老爷放宽点手，不然人真没盼头了。

柔则恰巧就被困住了，但因此她也看地明白，这只不过是农人跪求着找条生路而已，所以她就央求父亲，哥哥放宽些，朱家也是在逼迫下放宽了些，但也没多到哪去，只不过让那些农人能在自种自收的稻米中得个一成。

听到这，我不禁感叹，这几年收成不好，在陇右，就常听农人抱怨就是张将军将税款全免了，也难捱过一个冬季，更何况只有一成得粮食，就这朱家那些佃户还如同如蒙天恩，当场磕头感恩戴德，还真是走投无路了。

然而，朱家不做人的事还没完，在放宽税收一月之后，之前领头围困的那几户人家，就被朱家以提拔的名义拨到外地去了，等再得到他们消息时，是柔则梳洗要睡时的一个夜晚，那时候已经搬迁到陇右了，守卫松懈，因此叫喜妹找着空子钻了进来。

按柔则的话来说，就是，“她，她衣服都黑的不成样子了，是血迹，大片血迹，人瘦，是个骷髅，狠狠抓着我手，印出了骨头架子，可丫鬟轻轻一推，她就跟个风筝一样倒地了。不是我给她的那个荷包，我绝认不出她。可之前庄子玩闹时，她还那么胖，两颊圆圆的，我还笑她真对上了喜妹的名字，看着就叫人欢喜，庄子，对，我哥也去过...”

唉，说到这，柔则又断了篇，我只能再从前头说的拼凑，喜妹呢，之前在柔则去乡下庄子玩的时候，被人选中陪着闹过几个月，按柔则的话说，那个时候也才八九岁，虽然隐帝因为没了步国师的劝谏，暴政苛税越发张狂，百姓生活可还没到之后战乱那样困苦，喜妹爹又算得上是个小头子，所以把喜妹养的可以。

喜妹人开朗活泼，同柔则之前见过的官宦小姐全然不同，几个月下来，两人感情已深，临别告别，都哭哭啼啼的，喜妹送了个草编的鸟儿，柔则解下了自个绣的荷包送了出去，学着说书，约定着双方有难就拿着信物求助。

谁知，再一次相见是这样的情形，昔日姐妹隔了血海深仇。至于为什么喜妹还愿意向柔则求助，我猜测应该是之前相处过，明白柔则是什么性子，加上之前柔则就为他们求过情，同时也是走投无路，乱世之中哪有清官伸冤？只能寄托于这点情分。

柔则虽然吓坏了，但也知道外出之前还好好的人，如今却这般摸样回来，里边肯定出了事，而且应该和朱家相关，就下了死令叫丫鬟不得声张，将喜妹藏在自己的闺房里细心照顾。

喜妹一醒过来就将事情说了，其实很简单，就是朱怀仁把人拨到外地，趁着他们人生地不熟，势单力薄将人直接棒杀在半道上，几户人家，十几口人，有吃奶的幼儿，有蹒跚的老人，有女人，有男人，哀嚎着，全被朱怀仁命人打成了肉泥，做了道旁树林的肥料。

喜妹恰巧小解去了，回来就见到这一幕，“我问她是不是看错了，只是劫匪而已，不是我哥哥，她拼命摇头，说几十个恶仆燃着火把，恍如白昼，将哥哥的脸照的明明白白，跟前些日子出来安抚佃户，放宽租税的那个华袍男子长的一模一样，我父亲说那是朱家大公子，我绝不可能记错。可我不信，我不信...”说着说着柔则又陷入了魔怔。

柔则自然不信，强硬的同喜妹说只是劫匪，是喜妹看错人了，可怀疑的种子却种下来了，对父亲哥哥也不敢说出实情，只能旁敲侧击，问喜妹一家到哪了，还想喜妹来家做客。朱丞相和朱怀仁自然百般推脱，拿山高路远，路途不便否决请求。

越是这样，柔则就越怀疑，从此处处留心，时时打着送吃的名义去看父亲哥哥，之后还真让她探着了。朱怀仁同手下商量跑脱的那个小丫头还没抓住，恰巧被门外的柔则听个正着。

“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同哥哥明明是最和善的人，从来遇着小乞儿都会给钱，每逢灾年也会设棚施粥。我想，肯定是恶仆刁难，是有人挑唆，才让我哥哥昏了头，对一定是这样，我那时真傻，居然把罪推到仆人身上，他们做这事有什么好处呢...”柔则说到这时，笑了起来，看的人不是滋味。

我其实想对她说这些不过上层道德粉饰的外衣而已，给小乞儿一次才几文钱？施粥又能花多少钱？想比他们从百姓身上吸下的血汗不过九牛一毛。可我还没丧心病狂到现在刺激她的地步，只能咽下不提。

柔则就是再傻也知道此时绝不能暴露喜妹的存在，于是遣人走了一遭，回来之后就同父亲哥哥告状，说有人发现几个恶仆将人棒杀在了半路，叫父亲做主处决了他们。

“我还想，只要把那几个仆人打杀了，就算给喜妹伸冤报仇了，可是，我凭什么啊？我衣食所有，仆妇差使，哪一样不出自父亲，哥哥之手，他们看穿了我的把戏，直言根本就没人去那探过，问我哪得消息，我不说，我绝不能说...”柔则突然目光坚定起来，像是又回到到了誓死维护喜妹的岁月。

就如柔则所说，这家中就无一物实际归她所有，父亲和兄长疼爱他，所以纵着她有自己的小秘密，认真起来，是没什么能瞒的。丫鬟在压力下供出喜妹，柔则以死相胁，保下喜妹，收下做了丫鬟，同吃同睡不叫父亲有任何下手机会，可喜妹却不愿了，日日同灭门仇敌一屋，不仅报仇无门，还要对他低三下四，没有人受的了。

柔则心中有愧，也知道其忍受苦楚之大，只能日日开解，打骂不还手，磨得人没了脾气，也不知喜妹如何琢磨，最终同意放下远走，把柔则高兴坏了，将自己全部的首饰珠宝都送了过去，还要为喜妹置办田产，喜妹止住了，只收了一些现银做盘缠就离开了。柔则害怕父兄再次迫害，还以死相逼让人起誓。

原本到这，应当是个憋屈但人至少还在的结局，可是，后面大家也知道了，应该是朱怀仁将喜妹抓了回来，不知怎么回事没杀她，反而收入房中磋磨，享受权力逼压的快感，结果玩脱了，死在了道上。

我听这话，实在为喜妹同柔则憋屈，喜妹自不必说，自家仗义行事，只为博一条活路，就被灭门，还被仇敌这样折磨，最终无奈以命报仇，确实是天不天，地不地，黑白颠倒，人命轻贱的憋屈，柔则则是奈何生于沟渠里，父兄情深，又是个弱女子，大义灭亲不过空谈，情感同理性交杂，好不容易弄得个双全之法，兄长又亲手打破，两边失去的憋屈。

理清了事情经过，我才明白了柔则这别扭的请求，原是有愧于人，兄长死于她手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兄妹情深不假，可柔则赤诚心肠也见不得喜妹如此被人糟践，依着情谊修坟一座不难理解。

而且，我听她所说，也着实为喜妹的刚烈所动，以一弱女子之身，孤身对抗强权，至死不休，何等胆魄风骨，易地而处，我未必能做到她这地步，实在钦佩，也有意为其收骨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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