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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大佬老师和宝贝学生啊(第2页)

批评钱锺书“功成名就,得意欢乐”,看来,吴宓是真的动怒了。钱锺书文中说什么了?他是这样写老师的:

吴宓从来就是一位喜欢不惜笔墨、吐尽肝肠的自传体作家。他不断地鞭挞自己,当众洗脏衣服,对读者推心置腹,展示那颗血淋淋的心。然而,观众未必领他的情,大都报之以讥笑。所以,他实际上又是一位“玩火”的人。像他这种人,是伟人,也是傻瓜。吴宓先生很勇敢,却勇敢得不合时宜。他向所谓“新文学运动”宣战,多么具有堂吉诃德跃马横剑冲向风车的味道呀!而命运对他实在太不济了。最终,他只是一个矛盾的自我,一位“精神错位”的悲剧英雄。在他的内心世界中,两个自我仿佛黑夜中的敌手,冲撞着,撕扯着。……

没有哪个正常人能像他那样拥有两颗心灵,尽管一位正常人也会出于实用目的而良心不安,但精神上不会有冲突。他的心灵似乎处在原始浑沌的状态,以致不能形成任何道德差异——又湿又沾的泥饼是不会被缺乏智慧的灯火烤干的,与其说他的心灵没有开化,倒不如说没有个性。但吴宓先生的心灵似乎又处在一种缺乏秩序的混乱状态——每一种差异在他脑海里都成为对立。他不能享受道德与植物般平静的乐趣,而这些是自然赐予傻瓜、笨伯与孩子的礼物。他总是孤注一掷地制造爱,因为他失去了天堂,没有一个夏娃来分担他的痛苦、减轻他的负担。隐藏于他心理冲突之后的是一种新、旧之间的文化冲突。他不是一个伟大的诗人,但他无疑是当代最复杂的一个人物,他通过写诗来寻求解脱……(英文原文收于《钱锺书英文文集》,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年9月版,本段中译文引自沈卫威:《情僧苦行:吴宓传》第188—189页,东方出版社2000年10月版)

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学生识见之广博、目光之敏锐,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捅向老师心里的一把利刃。吴宓痛苦不堪,当天把这些观点说给贺麟听:“贺麟来上课。宓送之上汽车入城,告以钱所撰文。麟谓钱未为知宓,但亦言之有理云云。宓滋不怿。世中更无一人能慰藉、愿慰藉我者也。”(吴宓1937年3月30日日记,《吴宓日记》第VI卷第97页)贺听过后认为“言之有理”,这让吴宓更为伤心,更认为除了上帝,天下无人能理解他。世人对他尽是“误解”,这是吴宓的想法,其实,最大的误解恰恰来自他自己。

吴宓与钱锺书的恩怨有很多人专门研究过,本文不想多做探讨,我重翻旧账,所关注的还是学生和老师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贺麟认为钱文“言之有理”,那么,说钱锺书考虑不周致使老师伤心倒是有可能的,但扣上刻意讽刺老师,“功成名就,得意欢乐”的帽子则好像过分了。我倒宁愿这么看:这就是钱锺书对老师的真实看法,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他就这么说出来了。孟浪了些,却真实了很多。吴宓日记中说:“乃先寄宓一阅,以免宓责怒……”这说明钱锺书并非书呆子,他已经考虑到这些话老师会不高兴,关键是明知如此还是写了,明人不做暗事也寄给老师看了。我感到,文章千古事,文字不是游戏,那里有见解、观点,还有人格、文格,不能苟且也不能对读者、对自己撒谎,关系、情面也就顾不上了。——“吴先生对他自己完全不了解”,这是温源宁评价吴宓的话,看了《吴宓日记》后,我愈发相信这话说得千真万确,学生钱锺书的文章同样也是一针见血。

江湖险恶,世俗是一把杀人的刀子。半个多世纪以后,1993年,钱锺书有机会读到吴宓日记——里面有对他的不满,也有很多赏识他才华的记录——此时,已为“文化昆仑”的他以非常谦恭的态度把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深悔少年孟浪,赶紧要填补这个道德的大窟窿。他给吴宓的女儿吴学昭的信中写道:“余卒业后赴上海为英语教师,温源宁师亦南迁来沪。渠适成ImperfectUnderstanding一书,中有专篇论先师者;林语堂先生邀作中文书评,甚赏拙译书名为《不够知己》之雅切;温师遂命余以英语为书评。弄笔取快,不意使先师伤心如此,罪不可逭,真当焚笔砚矣!”“先师大度包容,式好如初;而不才内疚于心,补过无从,惟有愧悔。倘蒙以此书附入日记中,俾见老物尚非不知人间有羞耻事者,头白门生倘得免乎削籍而标于头墙之外乎!”(钱锺书:《〈吴宓日记〉序言》,《钱锺书集·人生边上的边上》第233—234页)这样的“补悔”,至少能证明钱锺书在当年的无心之过,也符合当今大儒的慈祥、和善的公众期待。中国人的传统说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如父母,也就是将两者在伦理上的平等取消了,对父母历来要讲恭敬和孝顺的,对老师的不恭,那可不行。

父慈子孝,家庭和谐,这本来是很好的事情。偏偏出来个鲁迅,认为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乃是做父母的天然责任,子女们没有什么“恩”可感,更不能拿这“恩”来要挟子女使之为己牺牲,子女不是父母的财产,也不是他们的奴才,相互间若有关系,除了“爱”,不应是其他。(见鲁迅:《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收《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这下子更乱了,那么胜过父母的老师呢,他与学生应该是什么关系?以吴宓和钱锺书关系为例,他们处理得还不错,吴宓虽然一辈子对钱锺书不是痛快地满意,但那都是记在日记上的话,表面上恐怕还是君子依旧。晚年钱锺书的检讨一洗刻薄之名。呜呼,钱锺书当然要检讨,不然这个罪名他怎么顶得下来?不过,有时候,我也怀念那个少年孟浪的钱锺书,他更真实,他也让我看到,老师和学生本来是为了传道、求知所结成的自然、平等的关系,不能畸形化为主奴关系,更不能变成江湖老大与众小弟的关系。

与钱锺书相比,知堂老人周作人的文字,多给人以平和、冲淡的印象。不过这种印象未免失之片面,周作人火气大的时候比钱锺书直接多了。钱锺书对老师,无非是借书评微讽,是忍不住开开玩笑,而周作人则直接炮轰老师,来个《谢本师》,主动跟老师说拜拜,而且还登载在公开发行的杂志《语丝》上,等于昭告天下。

关于此事的背景,钱理群在《周作人传》中是这么写的:

这一年(1926),正当以孙中山为首的广东革命政府酝酿着发动北伐战争,周作人在日本时期求师过的章太炎突然与北洋军阀吴佩孚、孙传芳等打得火热,组织所谓“反赤救国大联合”,自任“干事会”主席,发表宣言与通电,叫嚷“以北事付之奉、晋,而直军南下,与南省诸君共同讨伐”“赤党”。通电一出,全国舆论大哗。周作人立即在《语丝》94期(1926年8月28日出版)发表《谢本师》一文。(钱理群:《周作人传》第329页,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0年9月版)

在《谢本师》中,周作人首先感谢十八年前在东京从章太炎学习之恩,并强调:“虽然有些先哲做过我思想的导师,但真是授过业,启发过我的思想,可以称作我的师者,实在只有先生一人。”然而,笔锋一转便是:“……这十几年中我还没有见过先生一面。平常与同学旧友谈起,有两三个熟悉先生近状的人对于先生多表示不满,因为先生好作不大高明的政治活动……总之先生回国以来不再讲学,这实在是很可惜的,因为先生倘若肯移了在上海发电报的工夫与心思来著书,一定可以完成一两部大著,嘉惠中国的后学。”(周作人:《谢本师》,《周作人散文全集》第4卷第743—744页,广西师大出版社2009年5月版)这好像与他老哥鲁迅在章太炎去世后的评价正相反。鲁迅说:“我以为先生的业绩,留在革命史上的,实在比在学术史上还要大。……我的知道中国有太炎先生,并非因为他的经学和小学,是为了他驳斥康有为和作邹容的《革命军》序,竟被监禁于上海的西牢。”(鲁迅:《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鲁迅全集》第6卷第545页)——唉,一个老师吧,如果教了一群籍籍无名的学生,会觉得一辈子没有成就感;可是教了些名声太大、主见太多的弟子(如周氏兄弟),简直又里外不是人,左右都不行。周作人下面的话够难听:

然而性情总是天生的,先生既然要出书斋而赴朝市,虽是旧弟子也没有力量止得他住,至于空口非难,既是无用,都也可以不必了。

“讨赤”军兴,先生又猛烈地作起政治的活动来了。我坐在萧斋里,不及尽见先生所发的函电,但是见到一个,见到两个,总不禁为我们的“老夫子”(这是我同疑古君私下称他的名字)惜。到得近日看见第三个电报把“剿平发逆”的“曾文正”奉作“人伦模范”,我于是觉得不能不来说一句话了。先生现在似乎已将四十余年来所主张的光复大义抛诸脑后了。我相信我的师不当这样,这样也就不是我的师。先生昔日曾作《谢本师》一文,对于俞曲园先生表示脱离,不意我现今亦不得不谢先生,殊非始料所及。此后先生有何言论,本已与我无复相关,惟本临别赠言之义,敢进忠告,以尽寸心:先生老矣,来日无多,愿善自爱惜令名。(周作人:《谢本师》,《周作人散文全集》第4卷第744页)

在这之后,周作人还在《革命党之妻》一文中对章太炎与徐锡麟的弟弟等“浙绅”呈荐省长一事也小小地讽刺了一下。反了,反了,学生给老师上起课来了,还“先生老矣,来日无多,愿善自爱惜令名”,这是什么混账话?!

章太炎是什么人?江湖人称“章疯子”,这“疯”的级别可不是耍耍无赖的疯,那是见过大世面、不怵权贵的角色啊,皇帝、总统都不放在眼里。他在《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一文中,指名道姓地大骂光绪皇帝是“小丑”,断言只有革命才能救中国。章太炎还打上袁世凯的总统府,老袁不见,他把人家接待室砸个稀巴烂。老袁把他软禁起来,大丈夫威武不能屈,照骂不误。袁大总统,洪宪皇帝,还得给他供吃供喝……这样的一个角色,他受得了学生周作人的这口气?我没有查到他对此事的反应,想他不可能不知道有人“谢本师”吧,他那么多学生难道就没有一个通风报信或搬弄是非的?也许,太炎之为大师就在这种地方,对权贵,那是横眉冷对;对于自己的学生,文弱书生,逞什么强,耍什么威风?不必,没有。

周作人在晚年的《知堂回想录》中曾有一节《章太炎的北游》,提到他当年写《谢本师》的事情,学生又承认孟浪了:“后来又看见论大局的电报,主张北方交给张振威,南方交给吴孚威,我就写了《谢本师》那篇东西,在《语丝》上发表,不免有点大不敬了。但在那文章中,不说振威、孚威,却借了曾文正、李文忠字样来责备他,与实在情形是不相符合的。”(周作人:《章太炎的北游》,《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3卷第729页)周作人说话是曲曲折折的,在这里他只是说文章的一个细节不当,并没有说这文章不该写。问题是,他就此便与太炎先生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了吗?非也。时间不太久,六年后的春天,太炎先生北上讲学,他们就见面了。从他文章中引旧日记看,第一次(1932年3月7日晚)他是“被通知”太炎先生来了,大家要一起招待先生,既然马叙伦(夷初)能喊他去“接驾”,证明章太炎对周作人已没有什么想法。钱玄同的日记中也记太炎先生这次北上和蔼多了:“午回家,饭毕,即访幼渔,与同至花园饭店访老夫子,别来十六年矣。近来态度如旧,益为和蔼,背颇驼,惟发剪极短,与当年披发大不相同。季刚亦在,检斋亦在。政客一大帮,与辛亥冬与哈同花园时颇相像。询知师实避沪难而来也。四时许,朱、马、钱、黄、吴、师六人乘汽车逛中南海公园。”(钱玄同1932年3月2日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第849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8月版)“益为和蔼”越发有师尊的样子了。

一个月之后,周作人去拜见章太炎,有“谢本师”事件在前,没有什么尴尬事发生吧?周作人的日记所记十分平淡:“四月十八日,七时往西板桥照幼渔之约,见太炎先生,此外有逷先、玄同、兼士、平伯、半农、天行、适之、梦麟,共十一人,十时回家。”(周作人:《章太炎的北游》,《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3卷第729页)有人批评周作人“薄情”,看来不假,要么就是他善于伪装。钱玄同的日记虽然也是所记不多,却有细节,且事关周作人:

午后一时半至马家,移时半农乘汽车来,偕往迓师,盖中国文学系及研究所国学门请他讲《广论语骈枝》也,我翻译,建功写黑板,三时到,先看明清史料,四时讲,讲了一个多钟头毕。六时许,一行人至幼渔家,他赏老夫子吃饭也。启明亦来,不“谢”了,不“谢”了。很好,很好!十一时,我与半农、建功送他到家。(钱玄同1932年4月18日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第856页)

这一句“不‘谢’了,不‘谢’了,很好,很好!”就是专对周作人(启明)讲的。从语气上感觉有一种如释重负后的欢快,也就是说“谢本师”这件事毕竟是一个心结,两个人具体见面怎样,钱玄同没有记,但是面对老师和同学冰释前嫌,大家都轻松愉快。从这文字语气,以及前面宴会曾有请过周作人来看,此事,太炎先生可能早就过眼烟云了,周作人或因尴尬或怎样,总是不能不心存芥蒂,所以才有钱玄同“不‘谢’了”之谈。之后还有相见,周作人去听过章太炎的演讲,还力邀章太炎到他家吃饭。5月4日,太炎先生有一封辞谢信:“玄同足下:星期五割后呼吸仍未通,本星期五尚拟割治一次,逮星期日恐尚未合创,启明处或未能赴也。再者,鼻病例须戒酒,启明盛言,殊不克副,烦为道谢。书覆,即问起居。”(章太炎1932年5月4日致钱玄同信,《章太炎全集》第15卷第224—225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写信那天是星期三,那个星期五未能成行,是身体原因。又隔十天,5月15日,他们相聚于周家,太炎先生兴致不错,又写字又照相,相见甚欢:

五月十五日,下午天行来,共磨墨以待,托幼渔以汽车迓太炎先生来,玄同、逷先、兼士、平伯亦来,在院中照一相,又乞书条幅一纸,系陶渊明《饮酒》之十八,“子云性嗜酒”云云也。晚饭用日本料理生鱼片等五品,绍兴菜三品,外加常馔,十时半仍以汽车由玄同送太炎先生回去。(周作人:《章太炎的北游》,《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3卷第730页)

我下午四时至周宅,今日启明赏饭于其家,日本与绍兴合璧,日本菜极佳。同座为朱、马、沈三、俞、魏也。大家均请老夫子写字,他称平伯为“世大兄”。十时许毕,再回家。(钱玄同1932年5月15日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第860页)

吃得好,喝得好,太炎先生兴致也好,好,好。

周作人在后来的文章中提到两件事,都跟“同学录”有关的,这关系到太炎先生是不是把他当弟子的问题。一件事是苏州国学讲习会方面有人刻了一种同门录,周作人大名在列,而鲁迅等很多人被漏了。钱玄同在1932年7月4日致周作人的信中讲到此事:

此外该老板(指吴检斋,因其家开吴隆泰茶叶庄)在老夫子那边携归一张“点鬼簿”(即上边所说的同门录),大名赫然在焉,但并无鲁迅、许寿裳、钱均甫、朱蓬仙诸人,且并无其大姑爷(指龚未生),甚至无国学讲习会之发祥人董修武、董鸿诗,则无任叔永与黄子通,更无足怪矣。该老板面询老夫子,去取是否有义?答云,绝无,但凭记忆所及耳。然则此《春秋》者,断烂朝报而已,无微言大义也。(周作人:《章太炎的北游》,《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3卷第731页)

“老夫子”是他们对章太炎的称呼,同学录名字不全,乃凭老夫子“记忆所及”列出来的,所以漏了很多不该漏的人,但正因此,“大名赫然在焉”也便有了特别的意义。你看,老师记着你,老师没有忘,周作人应该放心了吧。——老师教过的学生太多,要一口气想个周全也不容易。比如对鲁迅,他也没有忘,1932年春在北平时,他就问起过:

太炎先生最后一次到北平,门徒们公宴席上,问起鲁迅先生,说:“豫才现在如何?”答说现在上海,颇被一般人疑为左倾分子。太炎先生点头说:“他一向研究俄国文学,这误会一定从俄国文学而起。”(孙伏园:《惜别》,《孙氏兄弟谈鲁迅》第36页,新星出版社2006年1月版)

老师不仅关切,还为学生开脱,可见这个老师的心胸是开阔的,是大度的,哪怕学生不大想起老师,一想起来可能还要嘲讽他两句。

至于另外一件事,则是1933年6月7日,为刊刻《章氏丛书续编》,经钱玄同之手,周作人捐资一百元,“因为出资的关系,在书后面得刊载弟子某人覆校字样,但实际上的校勘则已由钱、吴二公办了去了”(周作人:《章太炎的北游》,《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3卷第729页)。不管是花钱买的,还是怎么样,这“弟子”是在编在册的,如果太炎先生不首肯,恐怕名字也是刻不上的。刻上了,它还要随老师不朽著作传诸后世呢。无上荣光啊。

1936年,章太炎去世,周作人“早就想写一篇纪念的文章”,过了半年之后,才写出《记太炎先生学梵文事》,这次是高度赞扬:“中年以后发心学习梵天语,不辞以外道为师,此种博大精进的精神,实为凡人所不能及,足为后学之模范者也。我于太炎先生的学问与思想未能知其百一,但此伟大的气象得以懂得一点,即此一点却已使我获益非浅矣。”(周作人:《记太炎先生学梵文事》,《周作人散文全集》第7卷第522页)1943年4月,已经事伪的周作人去南京办事,顺便去了苏州一趟,两天时间里,他拜访了太老师俞曲园的春在堂,又拜谒了老师章太炎的墓地,第二年写文章这么说:“我又去拜谒章太炎先生墓,这是在锦帆路章宅的后园里,情形如郭先生文中所记,兹不重述。章宅现由省政府宣传处明处长借住,我们进去稍坐,是一座洋式的楼房,后边讲学的地方云为外国人所占用,尚未能收回,因此我们也不能进去一看,殊属遗憾。俞、章两先生是清末民初的国学大师,却都别有一种特色,俞先生以经师而留心轻文学,为新文学运动之先河;章先生以儒家而兼治佛学,倡导革命,又承先启后,对于中国之学术与政治的改革至有影响……”(周作人:《苏州的回忆》,《周作人散文全集》第9卷第171—172页)这些都能表明他对老师的感情,自然,做一个章门弟子也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耐人寻味的是1950年周作人以笔名“鹤生”在《亦报》上所写的一篇短文《章太炎的弟子》。他说,有传闻认为章门是分门人、弟子、学生三种区别的,“但照他老先生的性格看来,恐怕未必是事实”。他认为老先生并无等级之分。讲到具体的人,大弟子当然是黄侃了,但是周作人认为“真是敬爱老师的”还是钱玄同,我们注意他怎么写钱玄同与章太炎的关系的:

虽然太炎曾经戏封他为翼王,因为他“造过反”,即是反对古文与汉字。玄同对于汉字知道得太深了,他从文字上觉得楷字之不合理,所以结果到了两头极端的理论,即写篆文或废汉字,虽然事实上知道都难做到。经学方面太炎主张古文,玄同则是从崔适主张今文的,也是相反,可是他对于先生的尊敬三十余年如一日,民报社讲学时期、钱粮胡同幽囚时期,不必说了,末次北游时期差不多每日随侍在侧,有一天到北大研究所来讲《广论语骈枝》,学生听不清南方话,临时由玄同翻译国语,这件小事也很有意思。爱真理时尽管造反,却仍是相当的爱吾师,这不是讲学问的人最好的态度么。(周作人:《章太炎的弟子》,《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0卷第677—678页)

知堂乃作文高手,我简直怀疑这是通过写钱玄同在不露声色地表露自我的心迹:“爱真理时尽管造反,却仍是相当的爱吾师,这不是讲学问的人最好的态度么。”写这句话时,是他想起了当年“谢本师”的事情吗?

我爱知堂也如此,做人要有是非有原则,哪怕对“吾师”,不然,那是小市侩,有谁还爱读他的文章?学生尊敬老师,天经地义,可是奉老师为教主,天天只能背语录,在老师面前咳嗽一声也不敢,这就不是尊敬、敬畏了。跟老师探讨一下问题,有什么大不了,哪怕说出“先生老矣,来日无多,愿善自爱惜令名”这种过头话,那是真诚,那是对老师“令名”的爱护。至于写过《师门五年记》的罗尔纲,转过身再写批判胡适的文章,那是不得已,也是另外一件事情,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再有。

现在听学生口口声声喊老师为“老板”,我觉得师生关系变味了,于是不禁想起这些老旧故事,再做老生常谈。

2020年5月28日零点

6月1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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