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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与莫斯科有关。在5月初的封锁之下,尼克松–勃列日涅夫峰会似乎遥遥无期,但苏联已下定决心要改善两国关系。苏联外贸部长尼古拉·帕托利切夫曾造访白宫,就国际贸易交换意见,其态度显而易见。记者接到命令赶到总统椭圆形办公室时,却惊讶地发现尼克松、帕托利切夫和大使阿纳托利·多勃雷宁正谈笑风生,打趣两国语言怎么说“友谊”这个词。一名记者问帕托利切夫,尼克松是否如期于5月22日出访莫斯科。帕托利切夫回复道:“我们从未怀疑过这件事,我都不知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苏联在劝告河内赶紧停火的同时,还将克里姆林宫内曾为沙皇所用的公寓布置就绪,以备尼克松下榻。北越一想到苏美首领坐在一起吃着鱼子酱喝着香槟,而己方死去的士兵尸骨未寒,便怒不可遏,但他们对这两大强国也无计可施——这正是苏联的目的所在。
“76年精神”号从奥地利起飞,飞过克里姆林教堂闪闪发光的穹顶,在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总理和外交部长翘首期盼下降落。多面美国国旗在锤子和镰刀旗旁迎风招展,这在熟知过去20年历史的人看来好比天方夜谭。勃列日涅夫没有在场,他和毛泽东一样,等尼克松安顿下来再与其会面。当晚,为美国贵宾举办的欢迎晚宴在克里姆林宫举行。次日早上,第一夫人参观了苏联的学校、红场、著名的莫斯科地铁和古姆国立百货商场。为期一周的会谈期间,《真理报》头版都是尼克松。“蓝色屏幕”(苏联人口中的电视)上,尼克松用俄语向观众道“晚上好”,离开时用俄语道“谢谢,再见”。期间,另一人翻译了尼克松极为热忱的发言,其中引用了很多苏联人喜爱的朴实的格言。
与北京之行不同,此次会议绝不只是象征性的。晚宴、敬酒和芭蕾表演同样丰富且规格颇高,但克里姆林宫圣弗拉基米尔大厅大型镀金吊灯下召开的会议才具有真正意义。白宫称这些会议“直率坦白、具有实效”;整个一周始终保持直率、热忱的勃列日涅夫则称“颇有实效、实事求是”。后来形成了一套固定程序。两国领导达成协议,或就一个已商讨数月甚至数年的问题达成共识。基辛格和外交部长安德烈·葛罗米柯负责处理细节。随后,礼宾人员拿出红蓝相间的皮革文件夹,尼克松与勃列日涅夫签署文件。双方同意在太空探索领域展开合作,1975年实现两国载人飞船在外层空间对接。合作研究项目还包括公共卫生、癌症、心脏病和环境污染等。双方同意不再干扰对方在公海水域的船只,都承认有必要减少中欧驻兵和召开欧洲安全会议。最重要的是就导弹防御达成一致,两国都将限制反弹道导弹部署,保持现有攻击性导弹水平5年不变。
但一切并非尽如人意,中东问题未能达成一致。尼克松希望苏联劝诫河内停火,也遭到拒绝。勃列日涅夫迫切希望签署贸易协定,但美方说有待商榷。“二战”期间苏联对美国的100.8亿美元债务问题也悬而未决。俄方提议归还3亿,但尼克松坚持要8亿,所有折中手段都未获成功。然而,会谈仍颇有收获。建立了12项大国外交原则,这是国际法方面的一大突破。基辛格说:“路线图已经设计出来了,我们会据此前行吗?我不知道,这并非必然。”除非所有商谈宣告失败,否则上述原则仍具有广泛意义。条约可能体现两国政府体制的差异,但不必发起意识形态层面的圣战。在即将举行的欧洲安全会议上,苏联将突破亚洲界限,改善与欧洲的关系。贸易与技术会继续成为两个超级力量的共同话题。此前普遍预测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世界政治的主流是多极化的分裂局面,但事实说明互相体谅、达成一致才是真正主流。在很大程度上,冷战结束归功于这位美国总统,尽管他曾是冷战最衷心的拥护者。
这一切发生在大选年对尼克松而言意义非凡。他对北京和莫斯科的态度为取得连任增加了两大砝码。每过一天,他离11月成功当选便又近了一步。对其历史地位造成不幸的是,他身边的一些人仍不满意。为保尼克松连任万无一失,他们发誓要不择手段,这正是尼克松悲剧的根源。查尔斯·寇尔森是其中之一,他在自家酒柜拉出的横幅上的话可以高度概括他们的态度:“抓住他的死穴,就抓住了他的心和思想。”寇尔森还说:“只要总统能连任,必要时让我把祖母踩在脚下都成。”为达成目标,他们采取了各种极端手段,概括起来就一个词:犯罪。这个词马上就要有一个同义词了:水门事件。
1972年1月,大选蓄势待发。哈里斯民意测验显示,埃德蒙·马斯基与尼克松平分秋色——两人得票均为42%,乔治·华莱士为11%。这位缅因州参议员显然是势头最强劲的民主党候选人。同月,盖洛普测验显示,在一场自由选择测验中,马斯基得票32%,爱德华·肯尼迪27%,汉弗莱17%,麦戈文3%。不管对手是谁,共和党都决定全力以赴。参加《今日秀》时,h·r·霍尔德曼说反战评论家显然“在帮助、教唆对手”。1月,为使城里黑人学生占70%的学校实现种族平衡,联邦法官小罗伯特·r·梅西格下令,以汽车接送弗吉尼亚州里士满郊区两个县的白人学童到城里就学,白宫迅速行动,利用城郊人民对此的愤慨有所动作。6月梅西格法官将被革职,但到时候,马斯基的潜在对手将就他支持使用汽车大做文章。
在佛罗里达州,共和党的狂热追随者正在给一封投往新罕布什尔州曼彻斯特《联合导报》的伪造信件做最后润色,信中谎称马斯基在南方竞选时,称法裔加拿大人为“加国佬”,这将在新罕布什尔预选中给马斯基致命一击。尼克松团队其他人或采用类似手段破坏马斯基竞选,或如霍华德·亨特一般,计划撬窃一个拉斯韦加斯编辑的保险柜,据说其中藏有对马斯基不利的证据。设在华盛顿宾夕法尼亚大道1701号的支持总统连任委员会正招兵买马。一个月后,约翰·米切尔将辞去司法部长一职,出任其早已开始掌握实权的主席一职。
同时,共和党正快速积攒竞选经费,而民主党仍欠债600万美元。民主党一向指控共和党是大财团之党,这确有几分道理,当年的形势就更证明了这一说法。4月10日将通过一项法令,规定必须公布主要捐款人姓名。在截止日期前,两位共和党主筹款人:商务部长莫里斯·斯坦斯和总统私人律师赫伯特·卡姆巴克正在美国奔走,从富人那里筹得不少款项。随着工作越发深入,他们开始触犯道德底线,有时甚至构成实质性犯罪。伯纳德·l·巴克是亨特最器重的机密盗窃人员,他在迈阿密银行户头里有11.4万美元赠款。其实就算依照过去的法律,向企业索取政治用途的捐款亦不合法。他们仍到处征募且频频得手:阿什兰石油公司、海湾石油公司、菲利普斯石油公司各10万美元,美国航空公司5.5万美元,固特异公司4万美元,明尼苏达矿务及制造业公司3万美元。最后,低于10万美元一概不收,因为几万块钱不值得为之费心。总统秘书罗斯·玛丽·伍兹的办公桌里,藏着一张列有两名秘密捐款人名字的清单。在白宫内部,这被称为“罗斯·玛丽的小乖乖”。
随着筹款数量过千万,足智多谋的尼克松团队开始思量钱该怎么花。1972年1月27日下午4点,在司法部长的办公室,戈登·利迪提出了最大胆的构想,在场人员包括米切尔、马库德、总统特别顾问约翰·迪恩。利迪用靶子、宝石之类的代号解说五颜六色的关系图,半小时内提出了耗资1000万美元的行动建议,如窃听民主党电话、恐吓反尼克松的示威人员、绑架反战首领并在圣迭戈召开共和党全国大会期间把他们关到墨西哥兵营。另一个天马行空的计划是民主党在迈阿密海滩召开大会期间,为他们租借游艇提供色情服务,让姑娘们(利迪承诺:“定为行业精英”)从好色的民主党成员口中套出重要情报,引诱其做出下流行为,一切都会被偷拍存证。
这些地位显赫的听众们对此做何感想无从知晓。利迪后来从未向联邦检察官交代一个字,反倒乐得蹲监狱。米切尔后来对国会调查员说,这些提议“完全无法接受”,马库德表示“十分震惊”,迪恩则说“难以置信”。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第二周,利迪被召回再做努力。2月4日下午,他展示了以偷拍和窃听为主、只需50万美元的计划。为详细说明如何闯入迈阿密海滩的枫丹白露酒店、麦戈文的竞选办公室(位于华盛顿西南第1大街)、水门大厦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华盛顿总部,利迪让众人传阅了一张8×10英寸的图表。据马库德所言,司法部长对这个版本也“感到不安”,让利迪再想想其他方案。
冬季一天天过去,总统的中国之行也已结束,利迪仍未想出可行办法。3月初,他和亨特找到寇尔森,让他向共和党高层说说情。寇尔森致电马库德表示,“戈登·利迪心烦意乱,他试图开始情报工作,可见不到任何人。”他劝告马库德“高抬贵手,批准利迪行动的预算”。当时的预算为25万美元,袭击、绑架和召妓不在考虑范围内,但闯入并窃听民主党和麦戈文总部的费用仍保留在预算内。3月30日,米切尔正在基比斯坎岛休短假,马库德前去做最后报告。当时共3人在场——马库德、米切尔和共和党南部战略家弗雷德·拉鲁,事后3人对当日的描述各不相同。不管真实情况如何,利迪的计划已经通过,而只有米切尔有权批准。利迪得到了放行的绿灯。
第二周,马库德授权支持总统连任委员会财务主管小休·斯隆拨给利迪8.3万美元。其中6.5万美元于4月12日转给麦科德,大部分用于在纽约购买电子监听设备。5月1日,麦科德将查看联邦调查局前特工人员协会名册时选中的阿尔弗雷德·C·鲍德温三世纳入水门行动小组,并告知所有成员,鲍德温将担任玛莎·米切尔的临时保镖。尽管没有报酬,但鲍德温想若表现出色,可能“有助于谋得一个永久职位”。一开始,这位新保镖并未引起玛莎多大重视,但她后来说,鲍德温故意带她到危险的敌对场所,向玛莎的所有朋友宣称自己是民主党人,玛莎说:“他在纽约众人面前光脚走来走去”,“是我见过最扭曲变态的人”。但麦科德喜欢鲍德温,不仅提拔他,还让他搬到华盛顿的霍华德·约翰逊汽车旅馆419号房间——在弗吉尼亚大街上正对着水门大厦,并让他监视华盛顿激进分子。5月26日星期五下午,这位前特工人员协会会员惊讶地发现麦科德在自己房间,摆弄着一个高级无线电接收器的拨号盘。麦科德指指街对面说道:“今晚我们要去那边安装几个设备,你负责监听。”为展示如何操作窃听器,麦科德拆卸了客房电话,装入一个小器件,拨了个本地号码做录音测试。他对鲍德温说,这次若表现出色,在民主党全国大会期间他还会得到类似差事。
4天前,在巴克带领下,一队古巴流窜犯从迈阿密飞抵华盛顿,并冒名入住另一家酒店,如今这队人马已搬到水门酒店。鲍德温在汽车旅馆的房间能看到水门大厦6层的民主党总部,但古巴人的新房间更靠近目标。水门酒店的大陆餐厅离目标还要更近,于是当晚,亨特、利迪和古巴人便在此上演了经典《错中错》喜剧系列的第一幕。反正有富人埋单,他们便点了236美元的酒菜,人均消费约30美元。饱餐一顿之后,所有人离开餐厅,除去亨特和巴克的锁匠维尔吉利奥·冈萨雷斯。他俩一直躲在隔壁房间,直到侍者锁门离开。冈萨雷斯试图打开大厅尽头的一道门,此门背后的楼梯通向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6层办公室(即内部人士口中的DNC)。但冈萨雷斯没能搞定门闩,俩人惊慌之下转向通往餐厅的安全通道。万般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坐下来度过一个痛苦的漫漫长夜——好在他们可以用这段时间来慢慢消化丰盛的晚餐。
其他人也没闲着,只是行动同样不尽如人意。在利迪的带领下,他们离开弗吉尼亚大街,前往第一大街和麦戈文总部。在附近路灯照耀下,入口灯火通明。利迪打开公文包,掏出一把用毛巾裹着的高级珠弹手枪,指着明亮的路灯道,“我把它灭了?”他有这个能力。几天前,穿过白宫正对面的拉法耶广场,他在亚当斯甘草酒店的厕所里试过这把枪。但这次麦科德阻止了他,行动被迫流产。有个酒鬼一直在大楼入口处闲荡。凌晨5点,他们只好作罢,回到弗吉尼亚大街的房间里睡大觉去了。
次日晚,亨特乘电梯到民主党总部,又沿楼梯走下来,沿路撬开门锁,再用胶布粘住。这样一来,麦科德和古巴人便可从水门大厦底层的车库上楼,抵达目的地。凌晨1点半,突击小队戴着橡胶手套,拿着对讲机、相机和手电筒到达目标区域。两小时后,劳伦斯·F·奥布赖恩的秘书和民主党官员斯潘塞·奥利弗的电话已被麦科德安上了窃听器。寻找卡斯特罗赞助民主党证据的巴克一无所获。事实上,这一晚和上次一样徒劳一场,他们仍无法进入麦戈文办公室。而且窃听器也让人失望,鲍德温发现它们一个失灵,另一个只监听到女秘书与已婚政客安排约会的事。据马库德所言,米切尔听了200个对话后,说这些情报“毫无价值”,钱打了水漂,让他们继续想办法。
6月17日星期六晚上,闹剧第二幕,亦是最后一幕开始上演。起初,住在水门酒店214、314房的古巴人又饱餐了一顿。麦科德打开车库门锁,用胶带粘住,穿过大街进入鲍德温在霍华德·约翰逊汽车旅馆的房间,检查当天早些时候买来的新设备:烙铁、电池、电线和螺丝刀。午夜0点45分,另一个重要演员上场——弗兰克·威尔斯,水门大厦的黑人守卫。他以为卡住锁簧的胶带是维修人员留下的,于是把胶带扯掉,然后到霍华德·约翰逊汽车旅馆喝了一杯咖啡。与此同时,麦科德透过鲍德温房间的窗户发现民主党总部办公室的灯已熄灭,于是给水门酒店214房的亨特和利迪打电话,说对面人去屋空了。他拍了拍无线电接收器,对鲍德温说:“对面一有动静,你就用这东西通知我们。”然后便到车库找那几个古巴人——巴克、冈萨雷斯、弗兰克·斯托吉斯和欧金尼奥·马丁内斯。他们发现门又给锁上了,惊吓之余赶忙叫来冈萨雷斯,锁匠这回不负众望打开了门。他们讨论了进一步行动是否太过危险,最终决定继续行动,爬楼梯到了6层,把沿途碰到的锁都缠上了胶带。凌晨1点50分,威尔斯喝完咖啡后发现车库门又被缠上了胶带,于是报了警。凌晨1点52分,威尔斯的电话转到了727号城市警车,那是一辆没有标记的巡逻车。车里是3名身着T恤、皮夹克和廉价长裤的便衣警察。
凌晨两点,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据正站在霍华德·约翰逊汽车旅馆小阳台上欣赏“美妙夜景”的鲍德温回忆,巡逻队停车后进入水门大厦,穿着便服的3人没引起他的警觉。但当街对面亮起灯时,他迅速通过无线电信号说:“总部,一号总部,听得到吗?”水门酒店214号房的亨特答道:“收到。继续。有何情况?”鲍德温:“8层灯亮了。”亨特:“我们知道,那是两点的门卫例行检查。有事再通知。”这时,一直听着对话的巴克为了省电关掉了对讲机。几分钟后,6层灯光若隐若现。鲍德温看清了两名便衣,一人还握着枪。鲍德温问:“一号基地,一号小组。我们的人穿套装还是便服?”亨特答:“套装。怎么了?”鲍德温说:“麻烦了,楼里有人穿着便服,还掏出了枪。”据鲍德温回忆,亨特“发狂一般”试图警告搜查小组,吼道:“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拜注重节省的巴克所赐,没有回应,但也许一切早已注定为时已晚。一个警察看到一条手臂时,麦科德正拆卸奥布赖恩的电话。警察立马吼道:“住手!别动!给我出来!”鲍德温和亨特听到开启步话机的声音,一个嘶哑的声音低声道:“被他们抓住了。”10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慢慢举了起来。麦科德问道:“诸位是市警局的吗?”对方点点头,警察拘捕了水门5人组。
亨特打电话到霍华德·约翰逊汽车旅馆:“你还在街对面吗?”鲍德温:“在,我在。”亨特:“好,我们马上过来。”鲍德温从阳台往下看,找到了亨特和利迪的身影。一会儿,亨特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发狂似的叫道:“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鲍德温道:“过来看。”街道上满是身着制服的巡警以及摩托车、巡逻警车;戴着手铐的麦科德、巴克、冈萨雷斯、斯托吉斯和马丁内斯正被带走。亨特哀叹一声:“我要上厕所。”随后,他冲进厕所,方便完毕又冲出来,给律师打了电话,向鲍德温要了麦科德的地址。他身旁是一堆堆电子设备,散落着此前拦截到的电话记录,麦科德的钱包和钥匙还在床上。亨特说:“把所有东西收走,连你们一起离开!”“我们会再联系,再给进一步指示。”他冲出门时,鲍德温还在身后叫道:“意思是我就去不了迈阿密了吗?”
夜盗事件登上了《华盛顿邮报》星期日版头条,但在其他报社并没那么显眼。《纽约时报》以“5人被控夜盗民主党总部”为题,进行了少量报道,多数报纸则更不拿这当回事。然而,这则新闻肯定吸引了很多美国政府高官的注意,如h·r·霍尔德曼、约翰·埃利希曼、约翰·米切尔、莫里斯·斯坦斯、查尔斯·寇尔森、戈登·斯特拉坎、约翰·迪恩、杰布·马库德、弗雷德·拉鲁,也许还有美国总统。
一年后,参议院总统竞选活动特别调查委员会召开听证会,由北卡罗来纳州的小萨姆·厄尔温主持。会上,有人问马库德,这群招摇的逃犯何时决定掩盖其行迹。马库德颇为不解地答道:“我想我们从没讨论过是否掩盖的问题。”这无意中露了馅儿,因为掩盖活动始于6月18日,当时其中几人在洛杉矶开会商讨竞选策略。早上8点半,他们还在比弗利山酒店共进早餐时,马库德在餐厅接到利迪电话。利迪问:“你能换个更保险的电话吗?”马库德说没办法,有何情况。“出事了。”“什么事儿?”“安全工作的头儿在水门被捕了。”“你是说吉姆·麦科德?”“是的。”马库德挂断电话后向拉鲁低语道:“我想他们昨晚进了民主党总部。”拉鲁将此事告知米切尔,米切尔说:“这不可信。”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保护麦科德,被逮捕的5人当中他们只认得麦科德。据马库德反映,米切尔建议利迪找新任司法部长理查德·克莱因戴恩斯特,让他保释麦科德。米切尔拒不承认,但加利福尼亚时间上午9点——华盛顿时间正午,比弗利山庄确有人致电利迪,并提出如此要求。利迪在焦树乡村俱乐部找到克莱因戴恩斯特,在衣帽间向其说明来意。克莱因戴恩斯特不仅果断拒绝,还下了逐客令命其立即离开,随后致电司法部刑事司司长亨利·彼得森,指示其对水门5人组绝不能特殊对待。
联邦调查局已涉入调查,并逐渐发现事有蹊跷,在巴克口袋里找到了涉及亨特的文件。逃犯们怀揣13张百元钞票,在水门酒店古巴人的房间,发现了32张百元钞票。利迪正试图毁掉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用支持总统连任委员会总部碎纸机处理掉手头的全部文件,包括他的百元钞票。接霍尔德曼指示,斯特拉坎搜遍他在白宫的档案,取走有关他与5名罪犯关系的全部材料。马库德致电助理,让他把一份“宝石”文件带回家,以防民主党搞报复盗窃他的办公室。霍华德·亨特仍在逃亡。
迪恩、寇尔森和埃利希曼召开紧急会议,商讨能给亨特什么意见。据迪恩反应,埃利希曼建议他离开美国。迪恩电话指示完后开始担心,问另两人白宫下达这种指示是否明智。埃利希曼答道:“怎么不明智?他又不是逃犯。”但寇尔森与迪恩看法一致,于是又打了个电话收回上个指令。然而,亨特去意已决,他将办公桌清理一空,只剩下一个空威士忌酒瓶和几片利眠宁。随后,利迪飞往加利福尼亚州,躲在一个朋友家里,直到再也顶不住压力最终自首。联邦调查局一直在调查利迪,他拒绝谈话更引起了情报局的怀疑。利迪因此被米切尔解雇,这看似过河拆桥,但利迪表示理解,并对马库德和迪恩说是自己“搞砸了”,并说:“我是个好士兵,绝不开口。如果有人要让我暴尸街头,那就来吧。”
亨特依然是白宫成员,总统团队的成员难以撇清与他的关系,为此苦恼不已。迪恩下令清理行政大楼552室里亨特的保险柜。一名助理带回了保险柜中的物品:一个黑色公文包和一个纸箱,里面有4部对讲机、一罐催泪瓦斯、4副手枪带、伪造的1963年国务院发往越南的电报、他曾试图说服《生活》杂志相信伪造电文的证据、一叠五角大楼的文件、中央情报局弄来的艾尔斯伯格个人档案及亨特就查帕奎迪克岛的报告。迪恩看到时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天哪!”
同时,在加利福尼亚州的米切尔赶紧就麦科德事件发表声明:
……几个月前,委员会曾雇用一个私人安全机构协助保安系统安装工作,麦科德是该机构的老板。据我方所知,他拥有许多商业客户,其中具体关系我方并不明了。我方郑重强调,麦科德及其他涉案人员所为既不是我方行动,也未经我方授权。我对这些报告甚感惊讶与失望。我方竞选没有涉及此类行动,也绝不容忍、纵容此类行动出现。
米切尔夫人是知道真相的人之一。米切尔星期一回华盛顿时,曾劝她留在洛杉矶。据米切尔夫人事后描述,有人代替鲍德温担任她的保镖,她受到“政治犯”般的监视。她致电一名合众国际社记者说“他们不准我开口”时,保镖把电话线从墙里拔了出来,并把她按倒让另一人往她臀部注射镇静剂。但没有什么能让玛莎·米切尔保持沉默。3天后,她再次致电该记者:“我不会容忍这些龌龊勾当。”故事虽精彩,但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他们接受了官方说法,即政府对这些龌龊勾当毫不知情。星期二早上,前广告人、现任理查德·尼克松新闻秘书的罗纳德·齐格勒发布官方声明。他态度轻蔑,甚至拒绝就米切尔的说法进行补充。齐格勒说:“对于这种不知羞耻的盗窃行径,我不会代表白宫做出评价,这与政治无关。”但当一小撮《华盛顿邮报》记者紧追不放时,齐格勒又代表白宫说道:“《华盛顿邮报》的那类报道,那种卑鄙劣质的报道,我难以欣赏。”米切尔在提到报纸出版商时,告诉一位记者:“凯蒂·格雷厄姆将为此付出巨大代价。”
在某种意义上,随后的竞选是理查德·尼克松越来越所向披靡的传奇故事。早期预选双方的支持率相持不下,但进入夏天后,尼克松一路高唱凯歌,直至所有民意测验都表明他将得到60%的选票,令对手们望尘莫及。支持总统连任委员会具有绝对的资金优势——6000万美元,民主党仅有2500万美元,但这与尼克松获胜关系不大,更别提水门行动了。早在4年前反越南战争高潮时期,尼克松就已然获胜,他将因结束战争而流芳百世。他刚上任时,约1.7万美国人丧生越南,国防部统计的周死亡人员约300人。但到1972年年初,美国驻越部队已从549500人降至139000人。9月21日,周死亡人数为零,且一直保持下来。作为政治动物,机会一旦出现,尼克松便紧抓不放。例如在佛罗里达州民主党预选期间,乔治·华莱士以“传递信息”为口号,向当地选民承诺,若为他投上一票,“尼克松总统在30天内就取消公车接送学童制度”。选举结果送达不到两天,尼克松便不负华莱士所望,宣布暂停公车接送。
尼克松的全部奥秘就是团结党派,作为该党党魁候选人的过去不必追究,只是如今必须以维护和平与改善关系为先。共和党内只有两人可与他较量一番——比他偏左的加利福尼亚州国会议员小保罗·麦克洛斯基与比他更右的俄亥俄州的约翰·阿什布鲁克。这两人在选战中的作用也仅仅是突出了尼克松在共和党的中间派地位。迪塔·比尔德和国际电报电话公司使圣迭戈成为一个尴尬之地,于是迈阿密海滩成为共和党大会召开的新地点。于是麦克洛斯基带着他仅有的一票光临现场,按新墨西哥预选法,这一票只能归他。他希望能在大会上提名,从而让抨击尼克松种族政策和军事政策的人有发言的机会。但法案委员会规定,至少掌控3个州代表团才有提名资格。首轮投票结果为:尼克松1347票,麦克洛斯基1票。这位孤军奋战的新墨西哥人不得不向在场人员鞠躬道歉。
这件事的戏剧效果确实不错。尼克松宣布打算保留阿格纽的候选资格,以打消所有人的顾虑。共和党内人人都渴望为他做事。罗纳德·里根主持大会,纳尔逊·洛克菲勒把尼克松的名字纳入提名。大会工作人员知道他看重条理性,便将拥护他的游行时间限定为20分钟。为反驳民主党代表年轻美国的论调,3000名穿着保守的年轻人乘坐包车来到迈阿密海滩,其中男生头发短得像是另一个年代的人——这正是目的所在。
可以肯定的是,在场的年轻人并非只有他们。5000多名衣着邋遢的反战斗士在火烈鸟公园安营扎寨。他们在民主党开会周相对安生,但共和党一到,他们就突然爆发,1200人因划破轮胎、阻碍交通、砸碎商店橱窗、在街头点燃篝火和妨碍代表团入会被捕。共和党对此欣喜不已,他们似乎在向扰乱有序会议的人表示:硬要肆意胡来,必然遭此下场。随后的竞选中(尼克松本人很少露面,让代理人负责大部分政治活动,且从未提及对手名字),共和党发言人骄傲地谈到党的内在团结,并反复强调民主党的混乱无序。
共和党确有道理。4年前民主党在芝加哥分裂后,便一直深陷于激烈内讧。新一届总统选举不仅引发旧怨,也酿下了不少新仇。初选期间,想要提名的人数不胜数,包括马斯基、麦戈文、汉弗莱、乔治·华莱士、尤金·麦卡锡、俄克拉何马州的弗雷德·哈里斯、印第安纳州的万斯·哈特克、华盛顿的亨利·杰克逊、纽约的约翰·林赛、洛杉矶的山姆·约蒂、阿肯色州的威尔伯·米尔斯、纽约的雪莉·奇译姆及爱德华·科尔。科尔是来自康涅狄格州的青年社会工作者,他曾在一场电视辩论中,用橡胶鼠把一位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女委员吓得面如土色。这场征战堪称闹剧,哈里·杜鲁门讥讽初选是“纯粹胡闹”。和1964年共和党的争斗一样,民主党此次混战搞垮了所有有识之士,剩下的人已在竞选中暴露出弱点,不可能赢得大选。
1964年的巴里·戈德华特时运不济。年初在新罕布什尔演讲时,他呼吁终止社会保障制度,这无异于自掘坟墓。8年后,几乎刚好是同一个日期,1972年1月13日,乔治·麦戈文在艾奥瓦州埃姆斯对大学生说,他赞同国库给每人1000美元,限制遗产数额,每人最多继承50万美元。麦戈文当时还是无名小卒,数月前他的民意测验支持率仅为2%,因此人们对这番话并未在意。但那次讲话足以使他追悔终生,因为他不仅惹恼了本就认为政府太过慷慨的人,还冒犯了梦想着中头彩或天降大运的人。而这两种人数量之多,何止成千上万。
麦戈文的一部分实力源于充分利用了自己的籍籍无名。在新罕布什尔州首轮预选中,他们成功塑造了这样一条规则:鉴于马斯基一路领先且来自邻州,他只要得票低于50%便宣告失败而麦戈文获胜。此前的“加国佬”事件,马斯基夫人被《曼彻斯特联合导报》控诉爱讲色情笑话,马斯基已遭受很大打击,如今更是无法翻身。在报社办公室外发表电视讲话时,马斯基称该报出版商威廉·洛布是“胆小的懦夫”,“没站在我旁边算他幸运”,然后就哭了——也许这是一个公众人物流过的最昂贵的眼泪。即便如此,3月7日,他仍以46.4%胜过麦戈文的37%。差距虽不算悬殊,但也不小。但是这位南达科州参议员的助理计上心来,迅速将他塑造为一匹黑马,因此最出风头的仍是麦戈文。
预选之争的下一个回合在佛罗里达州,共11人参选。麦戈文讨巧地说对这儿“不敢奢望”,他表现也确实不佳,得票率仅为6.1%。华莱士出人意料地成为大赢家,连他本人都未曾料到,他吹嘘说“我们打败了民主党的头牌选手”。他之后是汉弗莱、杰克逊和马斯基。第二周在伊利诺伊州,马斯基以63%胜过麦卡锡的37%。在随后的威斯康星州,麦戈文团队已蓄势待发,他最终以30%领先其余11人,他后面是华莱士、汉弗莱和马斯基。麦戈文在自由派占主导的马萨诸塞州获胜,汉弗莱在俄亥俄州与印第安纳州获胜;在内布拉斯加州,麦戈文超过汉弗莱6%;在西弗吉尼亚州,华莱士以33%惨败于汉弗莱的67%,但他在北卡罗来纳州获胜。
5月中旬,马斯基出局,华莱士、汉弗莱和麦戈文将展开角逐。支持华莱士通常被视为抗议性投票,他说将以此争取全国大会让步。5月15日在马里兰州,华莱士接连遇袭:弗雷德里克的石头、黑格斯敦的臭鸡蛋、索尔兹伯里的冰棒及劳雷尔的6颗枪子儿。第二天马里兰州和密歇根州初选,华莱士均大获全胜,但对受伤瘫痪的他而言,一切已毫无意义。事实上,对所有民主党候选人而言,一切都结束了。没了华莱士的偏右第三党在一旁瓜分选票,尼克松势在必得,但当时很少有人认识到这一点。6月6日,麦戈文和汉弗莱在实行赢者通吃的加利福尼亚州展开殊死战。结果是麦戈文1527392票,得票率为47.1%;汉弗莱1352379票,得票率为41.7%。自那之后,幸运之神屡屡青睐这位南达科他州人,他在迈阿密海滩共得到149275票,实际已稳操胜券。
加利福尼亚州选举对麦戈文的影响在当时并未引起重视。没人质疑他的竞选纲领,他在人们眼中的形象英俊、正派、直言不讳、仇视越南战争。在3场激烈的电视辩论中,汉弗莱指出麦戈文反复无常,对以色列、国防支出、福利、劳动法、失业保险、税收,甚至越南战争初期的看法通常不切实际,这彻底摧毁了麦戈文此前的形象。民意测验人员罗伯特·蒂特事后说:“休伯特·汉弗莱搞垮了麦戈文,民主党内没人能像他那样。而且这还是麦戈文头一次遭到敌对待遇。”
第二次在迈阿密海滩,当时全国上下通过电视目睹了这一幕。4年前,1968年8月27日的夜晚潮湿闷热,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提议改革大会代表的挑选流程,芝加哥大会口头表决予以通过。乔治·麦戈文任主席的改革委员会以10∶9的投票结果通过黑人代表限额的决议。接着谈到妇女与年轻人的限额问题,一位委员提议:“妇女应没有理由不占到全国代表大会的50%,年轻人应占10%~15%。”大部分委员都认为这合情合理,但其实不然,限额分配相当于否定了整个代表原则。更糟糕的是,这将使歧视没有限额的人群合法化,例如老人、少数族裔和有组织的劳工,而这正好是民主党实力来源的3个传统群体。
佛罗里达州州长鲁本·阿斯克尤在主旨演说中说道:“看着这个群体,无法不感觉就像看到美国的脸面。”他看到的当然是政治新人。每10个代表中就有8人是首次参加代表大会,15%是黑人,36%是妇女,22%不到30岁。一个候选人说:“不要拒绝搭便车的人,他们可能是代表哦。”的确有些代表是搭便车而来,也有些不是。为了让弱势群体有机会发声,加利福尼亚州代表团招入了89名接受救济人员。同性恋解放论者在电视上反复宣扬“二四六八,我们不是多余的”和“三五七九,女同性恋都很厉害”。为表示绝不冒犯少数群体的决心,麦戈文对他们体贴周到。同时,惊人数量的当选民主党人失去了参会资格,其中包括255名国会议员中的225人,以及费城、底特律、波士顿、旧金山、洛杉矶和芝加哥等地的民主党市长。
业余人员难免会犯专业人士能避免的错误,大厅里为数不多的专业政客痛苦地意识到这些错误。当麦戈文的狂热支持者把伊利诺伊州选出的代表团赶出大会时,弗兰克·曼凯维奇难过地说:“我想可能今晚我们在伊利诺伊州就没戏了。”纲领委员会上,本·沃滕伯格叹气道:“搞什么汽车接送学童,无异于把密歇根州送给共和党。去年秋天,马科姆县公民投票就以14∶1的结果反对汽车接送,但似乎无人记得。”休·斯科特斥责麦戈文是“迷幻药、特赦和堕胎”的“aaa级”拥护者。这未免有失公道,但部分麦戈文支持者确实公开支持过这三类事物,尽管戴维·理斯曼等观察家苦口婆心地指出,全国政治大会不适合讨论堕胎等敏感问题。此番种种对全国电视观众的影响无法准确估计,但之后的事件表明,通过“合理”反映选民的种族、性别和年龄,确实争取到一定的黑人、妇女和年轻支持者,但人数远远不及目睹迈阿密海滩场面而感到愤怒的群众。到了11月,这三类人中只有黑人还与麦戈文站在同一战线,但他们本来就拥护麦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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