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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7 你见过我吗（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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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7你见过我吗？

又见海地。又见那同样的热浪，同样倒塌的楼房，同样充满倦意的绝望。又见大多数脸孔上那同样不解的神色——假如他们的脸上没有不解，取而代之的便是愤怒；假如他们的脸上没有愤怒，取而代之的便是饥饿与恐惧。不过，大多数脸孔上流露的依然是不解：那一张张脸似乎在问，受过千般磨难之后，我们是不是该认命？认定磨难才是真义？

奔赴第一则报道的路上，瑞秋约了摄制组人员在乔西高医院外面碰头，该医院位于人头攒动的“太阳城”贫民窟。她穿过大街小巷，那些街巷太过穷困，要是从来没有到过海地，只怕看不出这些街区在地震前后有什么分别。破烂的电灯柱、废弃的电线杆和矮墙上贴着好些照片，有几张是死者人像，但主要还是失踪人口照片。大多数照片下方，写着一句话：

“Eskeoutewèm？”

“请问你见过我吗？”

瑞秋没有见过他们。也说不定，她曾经见过。说不定，刚刚绕过街角时经过的那名中年男子的脸孔，正属于她在倒塌的教堂或医院停车场里见到的某具尸体。不过，不管她见过还是没有见过，相中人已经不见了。一去再不复返——这件事瑞秋相当肯定。

瑞秋登上一座小山丘，贫民窟顿时展现在她的眼前，钢铁与煤渣砖搭成的棚户一眼望不到边，被炎炎烈日烤成了一幅单色图。有个男孩骑着泥泞的自行车从瑞秋的身边经过，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一二岁，背上扛着把自动步枪。男孩扭头回望瑞秋，她不禁提醒自己：这里可是帮派的地盘。到处战火四起，到处在抢地盘。这里缺食少吃，枪却必定少不了。真不该独自在这儿转悠；真不该不带坦克和空中支援就在这里转悠。

但她并不觉得害怕。她只感觉麻木，感觉无动于衷，难以承受。

至少，她认为那便是自己的感觉。

“请问你见过我吗？”

“不，我没有见过你。从来没有人见过你。将来也不会有人见到你。即使你已经度过了整整一生。有什么用呢——从降生人世的那一刻，你便已湮没无踪。”

正是怀着这种心情，瑞秋踏上了医院前方的小广场。说起接下来的一切，唯一的好消息是，当时那则报道只对本地直播，也就是说，只对波士顿直播。“大六”稍后才会决定是否采用这则报道。“小六”则认为，观众已经对悲剧感到疲劳，因此大家都疑心这则报道的收视率会下滑，现场直播却会让它激发出某种紧迫感。

于是，瑞秋伫立在乔西高医院外面，进行现场直播。烈日从她头顶的阴云后探出了头，一心炙烤着万物。不知道为什么，在国际报道里，“小六”的主播格兰特听上去竟然比平时还要蠢上一倍。

瑞秋滔滔不绝地报了串数字：三十二人已确认患上霍乱，此刻正躺在她身后的医院里；紧跟飓风而来的洪水导致霍乱在全国范围内蔓延，使救援工作变得更加艰难；据推测，局势将一天比一天严峻。摄像组身后，一览无遗的“太阳城”恰似供奉太阳神的祭品；瑞秋感觉内心深处的一角正在坍塌。那是精神家园中迄今尚未被人间触及的一角，或许是某片灵魂，而它一旦坍塌，烈日与苦难便对它穷追不舍，将它吞下肚。取而代之地，一只小雀在瑞秋的胸中振翅欲飞，毫无预兆，突如其来。冷不丁便在她的胸中盘旋，竭尽全力鼓动双翼。

“不好意思，瑞秋，”格兰特在她的耳边说道，“不过瑞秋……”

他干吗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你说什么，格兰特？”

“瑞秋？”

瑞秋自觉地忍住，免得自己咬牙切齿。“请说。”

“你估计有多少人已经染上了这种致命的病症？患病的人有多少？”

瑞秋只觉得他的问题离谱之极。

患病的人有多少？

“我们都有病。”

“你说什么？”格兰特问。

“我们都有病。”瑞秋说。究竟是她在做白日梦，还是那些话确实有点口齿不清？

“瑞秋，你是说你自己跟我们六频道的摄制组成员都染上了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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