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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这是一个崇高的称谓。若不是有一个勤苦,善良,特别能忍耐,远超乎寻常人忍耐的母亲,阿还不敢想象他们姐弟几个的命运会如何更加的万劫不复。尽管二姐和妹妹已经离世,剩下大姐,阿还和弟弟过得也不怎么样,但若是没有母亲的庇护,没有母亲的牵挂,没有母亲善良的人格感染,在那些憋屈沮丧崩溃失控的日子,姐弟们又会做出怎样极端的举动呢?至少在阿还,若不是母亲的缘故,仅仅靠所谓的理想是把持不住的,多少次怕都是采取极端的手段报复人了。
母亲的名字叫乃招,显然那个年代和招弟是一个辈的,乃招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乃招不是用来招弟,而是准备用来招一个上门婿的。阿还也常常想,若是母亲真的招了上门女婿,而不是嫁给了父亲,她你命运定然不会像如今这般凄凉。
阿还的外公是建房子的,爷爷是风水地理先生,在那个年代爷爷外公都算得上是十里八乡知名人物,恰好是朋友,便给彼此儿女说上婚了。长大以后的阿还打心里就认为父亲不应该有妻子儿女。
从记事起,很早期的记忆,在老屋的大厅里,父亲扯着母亲的往墙上撞,曾祖母拉架被父亲一摆手甩了个四脚朝天。年轻的时候父母打架是很寻常的事,当然都是父亲打母亲,父亲的脾气很爆,性子很急,控制欲很强,爷爷也管不了他的事,再加上很早就分了家,曾祖母带着我父母一家,爷爷奶奶带着大姑二姑二叔三叔一家,后二叔也分家,大姑二姑出嫁,就成了三家。反正父亲打母亲是没人帮的了的,只有后来子女长大一点了,转移到打子女上了,才少打母亲,而且母亲也被打屈服了。
母亲干活可真是能手,从早到晚不带休息的,好像从来不知疲倦,准确一点,是疲倦也不知休息。因为父亲还有大男子主义,家务活分男人干的和女人干的,洗碗做饭是女人干的,挑挑浇菜是女人干的,喂养鸡鸭是女人干的,洗衣服那更是女人干的了。作为男人他干的是大事,耕地种粮的,割松脂挣钱的,这些大事才男人的主业。然而父亲那些主业大事,母亲一样也没落下跟着父亲一起干了。
在农忙的时候母亲天没亮就起床做饭,父亲后起床就去割一遍松脂,或者是使一驾牛(耕水田),回家全家人吃完早饭,又全家开始一天的忙活,有时候是把饭带到父亲使牛的地里,省了时间。农忙的时候,全家人都一样是忙碌的,小孩也会力所能及的帮忙,就是母亲特别忙根本没有休息,趁着时间间隙去割猪草,浇菜,到了晚上母亲喂完猪和鸡鸭再做饭,等家人都睡了,母亲深夜还把全家人换下的衣服洗好再睡,第二天又是天还没亮就起床。
母亲的忙,别人农忙时就是母亲的平时,母亲的农忙时就是别人两个人的农忙时。所以人到中年还孤身一人,也没能给到母亲好的物质生活,也是阿还心里特内疚的一个结。
记得上二年级那个夏天,阿还傍晚放学回到家,全家人都去田里干活了,七十多岁的曾祖母也去了,阿还很自觉的把家务活干起来。全家人的冲凉水煲了,喂猪的汁菜煮好了,饭也煲好了,吹着小口哨小小的得意,要是有菜把菜也煮上,全家人回到家洗完澡就可以吃饭,就很完美了。找遍也没有找到可以下锅的菜,脑子里灵光一闪,屋棚上储物桶里干晒的“萝卜层”,可以拿来煮个汤。就那么做了,然后美美的等大人回来。
那是多么深刻的记忆,父亲把打牛的筋竹鞭都打断了,牛竹鞭打过来可是当场倒地啊,不停的打,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而父亲的表情是很愤怒,很悲怆,甚至有点痛苦,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卖力的抽打。母亲没有救我,曾祖母没有救我,爷爷也没有,全屋人都看着父亲打,打完了就是漫长的骂,而我已经麻木。
就是因为那一把萝卜干,家里的萝卜干是晒来有客人来的时候煮汤的,平时是不吃的,更为要紧的是萝卜干是藏起来的,而我居然找到了,并自打自为拿来煮汤了。父亲眼里这是一件偷窃行为,小时偷金针,大时偷金,小时家里偷,大时外面偷,这是一个极端严重的苗头,祖上多少代以来都是忠的,到了这一代要出贼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要把打牛的筋竹鞭打断,在牛身上都没打断,在我身上打断了,伤痕累累,麻木,这些都顾不及了,没有辩解,无数次的经验了,辩解根本没用。我坐在天井边,月亮很圆,黄色的云飞去又飞来,耳畔响着父亲的骂,他前世杀了人了,生了个讨债的,胎衣血团。。。父亲的词很丰富,一直骂,没有人帮我说话。深夜了爷爷父亲叔叔他们好像还开了一个会,最后由三写替我起草了一份保证书,由我抄一遍交由爷爷保管,若是再犯就赶出家门了。
多么刻骨铭心的记忆,这和阿还大学时摔倒那一次,本质是一样的,全凭父亲的想象,他想象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然后就采取他的措施。大二时一次洗澡拖鞋打滑,脚滑厕盆里割断了根腱,手术并住了七天的医院。因为有保险和同学的捐助,住院的钱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也没有即时和家里说,说了也没用,徒增家人担心。但消息终于还是传到父亲那里,一封长信寄过来,虽然父亲只是小学文化,但信还是写的很长:你改过自新吧,家里也不指望你光宗耀祖了。。。
从祖宗的荣耀到他自身的艰苦和正直,父亲写很认真,他的心很痛,门不幸出了不肖子,为父亲的求你了,重新做人吧。
本来呢,作为一个贫困大学生,自卑而自尊,敏感而脆弱,受到同学们的捐款阿还心里就觉得很难受,毕竟个别同学私下说难听话也是有的。这样一封信直接让阿还失眠了好多天,想想父母瘦的像猴一样,省吃俭用供他上学,家里真是艰苦。可是这多么的憋屈,受伤了,宁愿忍受着被捐款不要面子,也不忍心向家里要钱,也不想让父亲担心。这改过自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是怎么回事啊。父亲的信写的水平不高,但用词却能字字直击阿还内心。
那年冬天,阿还没有回家,带着捐款剩余的钱去了趟庐山,也是生平第一次出省旅游了,带着破罐子烂摔的心情,接受捐款听到了一些言语,而家里又叫他改过自新。
后来才知道,父亲得到消息的时候,并不相信洗澡能摔断脚跟的说法,他作了很多猜想。一个可能是和参与黑社会打架被割了脚跟,另一个可能就是因为穷,去给湛市海边的走私分子挑货物,被警查枪击中脚跟,不打死你。这想象,全来自九十年代的港产电影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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